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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第1页）

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

钟扬的问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狭小的宿舍里荡开无声却剧烈的涟漪。他紧紧盯着陆洵，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那颗平日里解竞赛题都稳如磐石的心脏，此刻正不受控制地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陆洵捏着那张纸条，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浅褐色的瞳孔在听到问话的瞬间微微放大，像是受惊的林中小鹿，下意识地想要逃避。浓密卷翘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迅速垂下去，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脸颊上的红晕非但没有消退，反而迅速蔓延开，连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粉。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我……”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带着明显的慌乱和无措。

钟扬的心随着他这个单音节的发出，猛地向下一沉。他是不是太急了？是不是吓到他了？陆洵那么敏感，又独自生活了那么久，会不会根本还没准备好接受这样直白的情感？无数个念头瞬间涌上脑海，让他几乎后悔刚才的冲动。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声音，尽管语调不自觉地放得更轻、更缓，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我知道这可能有点突然……也可能是我会错意了。如果你觉得困扰，就当我没说过。笔记……你还是留着，对学习有用。”

他说着，甚至试图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但显然不太成功，嘴角显得有些僵硬。

陆洵却猛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不大，但很急促，像是生怕他真的把话收回去。他终于抬起头，眼眶似乎有些微微发红，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某种过于汹涌的情绪冲击。他避开钟扬灼热的视线，目光落在那个写着“给全世界最麻烦的小孩”的笔记本封面上，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

“我……”他又尝试开口，这次声音稳定了些，虽然依旧很轻，“我不是……麻烦。”

钟扬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那不是……那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有点语无伦次，平时伶牙俐齿此刻却笨拙得可以，“是因为你总有很多……需要人操心的地方，吃药、怕人多、数学题……但我不觉得是麻烦，真的！我就是……就是想看着你，管着你……”

他越说越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捋直了。

看着他急得耳根也红起来的模样，陆洵忽然极轻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浅，像投入湖心的一点微光，瞬间驱散了他脸上的些许慌乱和苍白。他再次低下头，看着手里那张写着“要不要和我试试？”的纸条，然后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轻轻地、却又清晰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太轻了，轻到钟扬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他猛地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洵：“……‘嗯’是什么意思？

陆洵的耳垂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他飞快地抬眼瞥了钟扬一下，又迅速低下，声音比刚才稍微大了一点点，带着显而易见的羞涩，却不再犹豫：“……就是……试试的意思。”

巨大的、前所未有的狂喜瞬间席卷了钟扬的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坐了一场过山车，从谷底猛地冲上云端，快乐得几乎要炸开。他猛地向前一步，一把抓住陆洵的手腕，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真的？你答应了？陆洵？说话算话？”

他的力道有点大，陆洵被他扯得晃了一下，手腕上传来他掌心滚烫的温度。陆洵没有挣脱，只是羞得恨不得把脸埋进那本笔记里，又轻轻地“嗯”了一声，这次带上了点嗔怪的意味。

“钟扬……你轻点。”

钟扬这才意识到自己太用力了，连忙松开手，看到陆洵纤细的手腕上被自己捏出了一圈浅浅的红痕，顿时又心疼又懊恼：“对不起对不起，我太高兴了……弄疼你了没？”

陆洵摇摇头，把手收回来，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手腕，那点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的尴尬和甜蜜，两人面对面站着，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巨大的喜悦和初确定关系的生涩感交织在一起，让两个平日里一个冷静自持、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最后还是钟扬先打破了这甜蜜的僵局。他挠了挠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陆洵，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那……我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

“可以这么说……男朋友”

陆洵抿着唇，点了点头，唇角也忍不住弯起一个极小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那……”钟扬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试探性地问，“我能……抱一下吗？就一下？”

陆洵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脸上刚褪下去一点的红晕又“噌”地冒了上来。他飞快地瞟了一眼紧闭的宿舍门，崔赫随时可能疯玩回来。他迟疑着，没有立刻回答。

钟扬眼底的光稍微暗淡了一点点，但立刻又振作起来，连忙摆手：“不行就算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太高兴了……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陆洵却忽然向前极快地迈了一小步，然后伸出双臂，轻轻地、带着试探性地环住了钟扬的腰，把发烫的脸颊侧着贴在了他的肩膀上。这是一个极其短暂、甚至算不上拥抱的拥抱，一触即分。

但在那短暂的一秒多钟里，钟扬清晰地感受到了陆洵微微加快的心跳，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混合着一点墨香的气息，还有那副骨架的单薄和细微的颤抖。

还没等钟扬反应过来，陆洵已经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松开了手，猛地后退两步，拉开了安全距离，脸颊红透，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敢再看钟扬。

“……谢谢你”他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钟扬却整个人都呆住了，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仿佛被施了定身术。肩膀上那短暂却清晰的触感和温度，像一道电流窜遍全身，让他浑身都有些发麻。几秒钟后，他才像是终于回过神，猛地抬手捂住刚才被陆洵脸颊贴过的肩膀位置，像个傻子一样“嘿嘿”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