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醒来时,赫连境已雷打不动出去练兵。那些年我一向觉浅,稍有异动就会醒。他那夜睡的又是里侧,起床竟没有惊动我,行动不知有多轻。想到这些,的确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否认他待我极细心。
稍作收拾,我出帐去找绾擎。她一身农村新娘装扮,已然准备妥当,就差给我梳妆。我坐下来,任她打扮。她一边给我梳头,一边讲解如何打理新妇发髻,贵女与村姑又有何区别……
我静静听着,只当习得新知。
待梳好发髻,又上了些胭脂水粉,换上她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嫁衣。往铜镜前一站,只见镜中一个姿色尚可的高个儿村姑,一眼望去竟真看不出什么破绽。
绾擎打量我一番,美滋滋地笑,冲帐外喊:“风行,快去叫殿下,让他来过过眼!”
风行忍不住探头进来看,惊叹一声,也笑了。接着一溜烟跑掉,不多时,带着赫连境回来。
平日练兵,赫连境必是要监督到底的,这还是他第一次中途离开练兵场。我原以为他至少也该像风行那样发出点惊叹,结果他将我上下扫视一番,只是点点头,对绾擎说:“可以,应当不会很快被拆穿。”
“那当然!这点手艺我还是有的。”绾擎得意。
赫连境又转头看我,眼神有些复杂,最终交待道:“无论发生什么,要以性命安危为大。风行,风芜,你们暗中跟随保护,切不可松懈。”
“是,殿下。”
“时间不早了,你们吃罢早膳便去。”说完,他转身出帐去,又回练兵场了。
我与绾擎寻到那报案农妇,一同吃了早饭,就前往顽石村。
约定与外族人交换少女的时间,是当日酉时,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村中有两户人家分别假扮我与绾擎的家人,风行与风芜也混入其中,一行人哭哭啼啼,对着我和绾擎送了又送,千叮咛万嘱咐,情形很是真切。时天色已暗,风行与风芜央求请我们到山里,还被应允了。
进山的路非常崎岖,天色又暗,押送人打扮如像山匪一般,个个手执砍刀,也不开口说话,连催赶也是以刀背拍我们。我想尽量记下路线,也终未可得。行进大约一个时辰,才终于抵达他们聚落。
那是一片藏在深山野林中的岭地,黑夜中依稀能分辨出一些人为建筑,但无法看清其形制、用材、分布。不过,聚落有一个明显的中心点,那就是一个巨大的火堆。大到令人怀疑它是不是永不熄灭。而且除去月亮,它就是当时唯一的光源。
押送人带我们绕过火堆,上山,进入一处木质结构的房屋,用莱北口音很重的大庆话说:“你们就在这里住,明天大王会来验货。”
说罢转身就走,将木门在外关紧,闩上。
待那脚步远去,我们的眼睛也适应了屋内光线,分辨出桌椅、床铺。绾擎走到床前,摸了摸床上用具,笑起来:“还挺厚的。”
风行说:“山中已下了好几场雪,如此严冬,确实要盖厚一些,他们还怪好的咧。”
“可我们四个人,也住不下啊。”
风芜说:“床铺自然是二小姐和大少爷睡,我们在椅子上打坐过夜即可。”
风行也同意,打开了村民送的行李:“乡亲们真好,这送的衣裳也厚。弟弟,给。”
绾擎见状,也不与他们客气,掀开床上被子,竖着躺进去了,占掉半张床。又拍拍身旁剩下的空间,喊我:“师弟,不嫌弃吧?”
如此境遇,还有床睡,能嫌弃什么。我十分承情,去占了另半张床。
或许是太累,很快便入睡,且整夜无梦。一直到听见阵阵嘈杂人声,才醒来。
绾擎也被吵醒,很是不悦,挣扎着爬出被窝。这时,风行与风芜已经在这木屋中找到一处较大的缝隙,争相往外看。绾擎问:“看到了什么?”
“好多人朝这里来了。”
“啊?”绾擎又惊又疑,拉开风行自己凑过去,连连啧叹,道,“这么大阵仗,要是打起来可不轻松。”
不待我们多做准备,嘈杂和人群已至屋前。门被打开,只见屋外人头攒动。
男的皆如昨日那几个押送人一般似山匪,目光定在我和绾擎身上,肆意打量,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欢呼。女的只有两位,裹在厚厚的动物皮毛里,只露出沉默而凝重的面容。昨日的押送人则守在门边,似乎是防止他们冲进屋来。
这些兽鸣般的欢呼持续好一阵,人群中终于有个人高吼一声。瞬间,这些兽鸣停止了。他们分开成两拨,让出中间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