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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序（第2页）

可某一天，他忽然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胸口蔓延至四肢——那种久违的、充盈的力量，像是沉睡的河流终于解冻。

他不知道这是奇迹，还是命运又一次的玩笑。但他不敢赌，也不敢停。他开始学习网球，哪怕只是坐在轮椅上挥动球拍，哪怕每一次运动后都疲惫不堪。他拼命调动身体，仿佛在与时间赛跑，与命运角力。

他怕。怕这一切只是短暂的馈赠，怕某天醒来，又回到那个无法呼吸的夜晚。所以他不敢停下，不敢放松，不敢相信幸福是真的，还是虚拟的……

直到那一天，他终于倒下。

高烧持续了三天，意识在清醒与混沌之间浮沉。他在梦中见到了“它”——没有面孔，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深邃的存在感，像夜空本身。它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你的身体好了，真的好了。不必再强迫自己，不必再恐惧。如果你每天都像之前那样拼命，反而会伤害它。”

他哭了，在梦里哭得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

醒来时，阳光正洒在床头，雪已停，窗外的树梢上挂着晶莹的冰凌，像挂满了星星。母亲坐在床边，眼里有泪，却在笑。父亲轻轻握住他的手，说：“这次，我们陪你。”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然后是手臂，然后是腿。他坐起来，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从脚心直冲头顶。他扶着墙，一步一步，终于站直了身体。

那一刻，他明白，这不是梦。

他的身体真的好了。不是靠拼命，不是靠恐惧，而是因为终于被允许去相信，去接受，去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健康。

他走出医院的那天，风很大，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站在台阶上，仰头望着天空，蓝得像那次偷偷与哥哥跑出来的记忆。哥哥跑过来，一把抱住他，力气大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他笑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我明白，他是高兴的。

后来，他真的开始打网球。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不是为了对抗命运，而是因为喜欢。喜欢球拍击球的清脆声，喜欢奔跑时风掠过耳畔的感觉，喜欢汗水顺着脸颊滑落的温度。他不再害怕倒下，因为他知道，即使再倒下，他也已经站起过一次。

他常回到那家医院，不是看病，而是探望其他孩子。他坐在病床边，讲自己的故事，讲梦里的疼痛，讲雪夜的告别，讲重生后的恐惧与觉醒。孩子们睁大眼睛听，有的流泪，有的笑。他告诉他们：“梦或许会骗人，但渴望不会。只要心还在奔跑，你就没有真正倒下。”

春天来的时候，他和父母、哥哥一起去郊外踏青。草地上，他脱了鞋，赤脚踩进雨后泥泞的水坑，水花溅起，打湿了裤脚。哥哥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也跟着跳进来。他们像小时候一样，笑着，追着，不怕冷，不怕脏，不怕摔倒。

他抬头看天，阳光正落在他的肩上，温暖而真实。

他终于真正地站起来了。

不是因为奇迹，不是因为恩赐，而是因为他从未停止相信——哪怕在最深的夜里，哪怕在最痛的梦中，哪怕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结束的时候，他依然在心底，为那个健康的自己，留了一扇门。

而那扇门，终究被他自己打开了。

他不再追问“它”是谁——是命运，是神明，还是宇宙的偶然？他只知道，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他依旧会做梦。但现在的梦里，没有病床，没有疼痛，没有雪夜的告别。梦里的他，在阳光下奔跑，脚步轻盈，呼吸顺畅，身后是父母的呼唤，是哥哥的笑声，是风，是光，是无限延伸的晴空。

他终于明白，梦不是反的，梦是另一种真实——是灵魂对生命的渴望，是心在身体尚未自由时，早已奔向的远方。

而如今，他终于追上了那个梦中的自己。

他站在球场中央，举起球拍，迎着风，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你，让我再活一次。”

风掠过，带走了声音，却留下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