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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第1页）

火焰在排水沟里流淌成一条赤红的蛇，丰田MarkII在逆向车道上甩出刺耳的摩擦声。伏特加猛打方向盘，后视镜里警视厅的直升机探照灯如惨白的鬼爪撕开雨幕。苏格兰半个身子探出车窗，狙击枪托抵住湿透的肩膀，瞄准镜里晃动的光斑与雨线交织成网。一发子弹擦过车门，在柏油路上溅起半米高的水花——追兵的摩托车队正从岔路口包抄而来，车灯在雨帘中晕开模糊的光团。

“十点钟方向，两辆！”琴酒的声音被引擎嘶吼吞没大半，但苏格兰的子弹已穿透雨幕。第一辆摩托的前轮陡然爆裂，车身在积水上打横翻倒，将后续车辆撞成扭曲的金属堆。潮湿空气里硝烟混着汽油味，像极了福利院地下室泄漏的煤气。苏格兰的虎口再次被后坐力震裂，血丝顺着枪身纹路渗进雨水中。

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骤然逼近。琴酒猛踩油门，车子冲进隅田川沿岸的仓库区，生锈的集装箱如巨兽肋骨林立。探照灯死死咬住车尾时，苏格兰的子弹精准击穿驾驶舱玻璃——但机载摄像机仍在运转，镜头反光如毒蛇竖瞳。琴酒突然急转甩尾，轮胎碾塌腐朽的木质栈桥边缘：“跳！”

河水裹着梅雨季特有的腐殖质气味扑面而来。苏格兰在坠落瞬间看见琴酒推开车门的身影，银发被气流掀起如刀锋。浑浊的河水灌入口鼻，水底漂浮的工业废料缠住他的脚踝。意识模糊前，他仿佛回到福利院漏水的锅炉房，那个银发少年用扳手砸开锈死的水阀，滚烫的蒸汽喷涌如白龙——而此刻，头顶的爆炸火光将河面染成血色，直升机残骸如燃烧的陨石坠入深渊。

咸腥味。不是海，是安全屋地板消毒水混着铁锈的气息。苏格兰在剧痛中睁眼，天花板的霉斑像一张扩散的蛛网。琴酒正用镊子从他肩胛取出半片直升机螺旋桨碎片，动作粗暴如拆卸枪械。染血的金属丢进搪瓷盘时发出“当啷”轻响，与二十年前福利院餐盘碰撞声重叠。

“条子的声呐搜到河岸就停了。”琴酒将烈酒淋在伤口上，火灼般的痛感让苏格兰蜷缩起来。窗外新宿的霓虹穿透雨幕，在墙面投下流动的紫与红——那是歌舞伎町的招牌，却让人想起梅雨季盛放的紫阳花，在寺院石阶旁吸饱了雨水，沉甸甸垂向泥土。

苏格兰的目光落在琴酒搭在椅背的大衣上。内侧口袋边缘，一枚生锈的安全别针穿透布料固定着某物，针尖在昏暗光线下凝着一滴水珠，将坠未坠。他想起坠河前琴酒推门时大衣翻飞的弧度。

雨水持续敲打安全屋的铁皮通风管，琴酒点！燃的烟升起一缕稀薄的蓝雾。桌上摊着一张被血和水渍晕染的东京地图，涩谷站西口被红笔狠狠圈住——那是下一个需要瘫痪的交通节点。苏格兰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M24枪托上的一道刻痕，那是福利院孩子们计算食物配给时刻下的凹槽。而此刻，远处警笛声穿透雨帘，如同梅雨季永不疲倦的鼓点，为这座城市的暗面敲响倒计时。

“我是怎么回来的？”

琴酒没有立刻回答。他从大衣内袋——避开了那枚别针所在的位置——摸出一包烟，弹出一根叼在嘴角，却没有点燃。金属打火机在他指间翻转，发出规律的轻响，像某种计时器。安全屋异常安静，只有屋外持续不断、催眠般的雨声敲打着铁皮屋檐，将霓虹的光晕揉碎在积水的窗外。

“鱼鹰沉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比窗外的雨水更冷，更平，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报告，“你漂在油污里，被水藻缠住。”他微微侧头，视线落在苏格兰缠满绷带的上半身，“挺显眼的。”

寥寥数语，省略了所有关键：如何在混乱中定位到他，如何从遍布追兵和搜查队的河段把他捞起来，如何避开耳目抵达这间安全屋。苏格兰捕捉到琴酒扫过绷带的视线，那眼神里没有关切，更像是在评估一件受损装备的可用性。肩胛的麻木深处，仿佛还残留着河水浑浊冰冷的触感，以及水底那些滑腻、如同溺死者手臂般缠绕脚踝的工业废料和腐烂植物。

琴酒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打火机上的纹路，那个细微的动作让苏格兰脑中瞬间闪过福利院漏雨的阁楼——那个瘦小的银发男孩蜷缩在角落里，用同样的姿势摩挲着半块冰冷的干面包。而此刻，琴酒的目光落回苏格兰脸上，依旧漠然，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微不可察的走神从未发生。

“水够浑，没人下水捞你。”他补充了一句，像是想到什么发出一闷笑，低沉的声音来些此的环中十分清淅。

结束了这场关于“救援”的唯一解说。沉默再次笼罩了狭小的空间，只剩下窗外梅雨单调而固执的敲打。安全屋的空气粘稠如化不开的旧机油，弥漫着消毒水、血腥、烟草还有潮湿霉菌发酵的复杂气息，沉重地压在两人的呼吸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