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黑色轿车内。
琴酒靠在椅背上,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尽,烟灰缸里积了好几个烟头。他墨绿色的眼睛透过单向车窗,牢牢锁定着那栋公寓楼的入口。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小时的期限早已超过。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敲击着,频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他在等。等苏格兰出来,也在评估着这次“探访”可能带来的风险。
那个老教授……琴酒在苏格兰提交的背景资料里见过这个名字。一个纯粹的学者,与组织毫无瓜葛。但正是这种“干净”,有时反而意味着不可控。苏格兰在他面前,会流露出多少真实的情绪?会否在不经意间,泄露出不该泄露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琴酒的思绪飘回更久远的过去。在孤儿院,诸伏景光就是那个“不一样”的存在。他爱笑,爱音乐,眼神里总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一种近乎愚蠢的善良。而黑泽阵,早已看透了这个世界的冰冷和残酷。他加入组织,是为了获取力量,为了生存,也为了……彻底斩断那些无谓的、只会成为弱点的情感牵绊。
他以为苏格兰(诸伏景光)最终也会明白这一点。当苏格兰也踏入组织的大门,穿上那身染血的制服时,琴酒曾以为那个在柏林阳光下弹琴的、眼神清澈的青年已经彻底消失了。他们再次成为了同类,在黑暗中并肩行走。
但此刻,苏格兰在那个充满阳光和书卷气的房间里待了那么久……琴酒的眼神愈发冰冷。他是在缅怀过去?还是在寻找某种……救赎的可能?
公寓楼的门终于开了。
苏格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正与送到门口的穆勒教授告别。教授用力拥抱了他一下,又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苏格兰点点头,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还是别的什么?
琴酒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停止了敲击,缓缓收紧。
苏格兰走下台阶,步伐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一些。他走到车边,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抱歉,聊得久了点。”苏格兰系上安全带,语气平静。
琴酒没有立刻回应。他发动了车子,黑色轿车平稳地驶离安静的街区。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但气氛却与来时截然不同。一种无形的张力在空气中弥漫。
“聊了什么?”琴酒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聊了些以前的事,音乐,还有柏林的变化。”苏格兰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回答得滴水不漏,“教授身体很好,也很高兴见到我。”
“是吗。”琴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看来,柏林温暖的阳光和旧日的温情,让你很享受?”
苏格兰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转过头,看向琴酒冷硬的侧脸:“Gin,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琴酒猛地踩下刹车,将车停在一条僻静的河边小路上。他转过头,墨绿色的眼睛像淬了冰的刀锋,直直刺向苏格兰,“别忘了你是谁,苏格兰。也别忘了,你现在站在哪一边。”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苏格兰温和的表象,直视他灵魂深处可能存在的动摇。
“那个弹钢琴的诸伏景光,早就死了。”琴酒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提醒,“死在加入组织的那一天。你现在是苏格兰,是组织的狙击手,是我的搭档。那些阳光下的回忆,那些所谓的‘灵魂家园’……”他嗤笑一声,“不过是会要你命的毒药。”
苏格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看着琴酒眼中毫不掩饰的警告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背叛般的愠怒?是因为他脱离掌控太久?还是因为……他触碰了那段琴酒早已亲手埋葬的、属于“黑泽阵”和“诸伏景光”的过去?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他从未忘记自己的身份和立场。但看着琴酒那双冰冷刺骨的眼睛,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最终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
“开车吧,Gin。”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累了。”
琴酒盯着他看了几秒,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剖析开来。最终,他收回视线,重新发动了车子。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河边的寂静,也碾碎了空气中最后一丝温情的假象。
车子再次汇入柏林的车流。苏格兰闭着眼,穆勒教授那句“音乐永远是你的灵魂家园”在耳边回响,而琴酒冰冷的警告则像烙印般刻在心底。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光洁的下巴上,却再也无法带来丝毫暖意。他清晰地感觉到,柏林之行结束了,但某些被强行撕开的伤口,正汩汩地冒着血,提醒着他身处深渊的现实,以及身边这个既是幼驯染又是冷酷杀手的男人,那深不可测的复杂与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