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这仙乐盈耳、觥筹交错的表象之下,云舒却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暗流。
执明神君独坐北方席位,面前酒盏未动,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石桌上勾画古老符文,眉峰微蹙,仿佛仍沉浸于晦涩古籍之中,与周遭欢宴格格不入。
陵光则被一群小仙簇拥着,言笑间神采飞扬,赤色锦袍流金溢彩,映得他容光慑人。他看似全然沉醉于宴饮之乐,但偶尔抬眼瞥向龙族空置的席位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探究与玩味,未曾逃过云舒的眼睛。
最令云舒心神不宁的,是龙族——他们的席位竟依旧空着。唯有几位位阶不高的龙族水官列席末座,神态拘谨,面对各方或明或暗的打量,只垂首敛目,缄口不语。问及星域异动,更是推说族内长老闭关,一应事务暂缓。
天帝姗姗来迟,众仙行礼落座,盛宴方正式开端。
与此前秘会不同,此宴更重娱乐,众仙言笑晏晏,联络情谊,绝口不提公事。
仙娥翩跹起舞,云袖翻飞,如梦似幻。一曲方毕又一曲,令人目眩神迷。
但云舒只瞥了一眼,便埋头享用案上佳肴。
全是自己没见过的,这个好吃,尝点;那个也不错,再来些。
连尝几味后,便有人来向云舒敬酒。他位居左首,地位尊崇,敬酒者络绎不绝。
云舒不好推拒,一一饮尽,暗中运法力化去酒意。
“神君……”
几轮过后,云舒渐觉意识模糊,对方言语皆不入耳,只知执起酒杯往口中灌去。
“师父……师父?”
似是胧夜在唤他。
云舒只觉得如踏云雾,一举一动皆不受控,只想离开此地,寻张软榻倒头睡去。
*
“师父,您醒了?”
云舒艰难地睁开眼,睫羽轻颤,适应着室内柔和的光线。胧夜担忧中暗藏喜色的面容逐渐清晰,他这才发觉已回到了天庭宅中。
“您醉了一夜,宴会已经散了。”
揉了揉昏沉作痛的额角,云舒全然想不起昨夜之事,只觉浑身骨骼像散架后又勉强拼凑回去,无处不酸软。未料那酒劲如此猛烈,后劲更似绵绵不绝。
“那是酒仙新酿的梦三生,神仙亦会醉倒。何况您本就不胜酒力。”胧夜细细道来,递上一杯温热的蜜水,“昨夜您还现了原形,自正殿一跃而出,惊得众仙瞠目,真真是白虎衔月之景,威仪万千。”
白虎?!
云舒大惊,自己何时竟能化出白虎真身了!?
他竭力回溯昨夜记忆,却只捞得一片朦胧空白,不由扼腕,恨不能逆转时光,看清自己究竟是如何化形的。
但转念一想,若真阴差阳错化出了白虎原形,倒正合那几位的意,能教自己安安稳稳地坐实这白虎之位,省去诸多麻烦。
云舒遂又释然——横竖醉酒闹事、纵跃凌霄殿的是白虎神君,丢的不是他一根小毛的脸面。
他松开撑在酸软腰际的手,缓缓躺倒回去,吩咐胧夜去煮碗醒酒汤来,这脑袋还一抽一抽地扯着疼。
醒酒汤很快端来,想是提前准备好的。“师父,请用。”弟子手脚总是这般利落,手艺更是一等一的好,连一碗醒酒汤都调得酸甜适口,温润妥帖。云舒啜饮着,愈发想将他长留霜锷山了。
但想起山上还有个醋坛子似的逢渊,只得暂且按捺下这个念头。
于是他又嘱咐胧夜得空常来看望,说多接触旧人旧事,或有助于自己恢复记忆。
胧夜连连点头,一双狐狸眼弯如新月,眯眼笑时狐相尽显,透着几分纯然的欢喜。
“宴会已散,众仙陆续离去,我们也该准备回去了。”接过云舒递回的汤碗,胧夜轻声提醒。
这有惊无险的三日总算过去,云舒长舒一口气,是时候回他的霜锷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