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有车,只是刚才所有人都被塌方吸引了注意力,而那是一辆小车,浑身几乎被泥水包裹,颜色也不明显,在一片混乱的暴雨和落石中,一下子被大家忽略。小车徒劳的挣扎着,正在被泥石流正对车身往下冲,还差一个车身,就会被冲下路牙。
土路没有护栏,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闻飒眼睛尖,是他最先发现的。他指着前面路面喊了一声,两人对视一眼,什么都来不及说,刚停好的车立马发动,轰的一声冲出去。
闻飒冷汗一下子冒出来,雨水大到像开车闯进瀑布。比起小车,越野车的动力和抓地力更强,但在大自然暴烈的怒火面前,没有什么是坚不可摧的。
裴云松猛打方向,砰——
车身猛地一震,车头右前方顶上小车左侧,把小车的外壳撞出一片凹陷,从右边传来的推力骤然增大。碰撞造成的反推力把越野车向悬崖的一侧褪去,左侧车轮几乎悬空,闻飒的心堵在了喉咙口,几乎要控制不住的惊叫出声。
但他马上狠狠咬住下唇,把所有声音咽回肚子里,在这个档口,不添乱就是他能做的所有事情。
裴云松冷静的换挡、加大油门、打方向,越野车再次发出挣扎的咆哮,车身向右向前发力,一寸一寸推逼,把小车往内侧车道顶去。
巨大的水声、引擎轰鸣声和这一切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所造成的响声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鸣响,在某一个瞬间,越野车、小车逆流的驱动力和滑坡带来的推力达到一个短暂的平衡,包围一切的巨响忽然在闻飒耳边过载以至于近乎无声。
在这无声之中,闻飒忽然听见一声细小的,清脆的,“叮”的一声。
伴随着这个声音,闻飒眼前好像闪过什么东西,右侧脖颈一凉,接着,那道凉意之后,逐渐升起一条火烧般的灼热。他下意识微微转头往右侧后视镜去看,隔着瀑布般的暴雨,他隐约看见自己右侧惨白的脖颈上,突兀的出现了一条斜着的颜色,殷红的液体从这倒斜着的颜色中溢出,缓缓淌下。
右边,靠近头顶的位置,车窗玻璃上破了一个小洞,小洞四周裂开数条裂纹,像被砸开的冰面。
是什么?他思考着。
大脑过载之后,思维有些迟滞,窗户破了,什么东西砸进来了,脖子——他迟钝的明白了。是一颗落石砸进来,擦过了他的脖子。
雨水不断模糊后视镜,他看不清伤口的情况,只看见一道殷红,被无数雨点折射扭曲。过度紧张焦虑让他简直要呕吐,脑子里飞速旋转无数的念头。
擦到动脉了吗?血流量好像不大,应该不会死吧?如果擦到动脉,应该怎么办?自己按住有用吗?不能让他发现,不能让他分心,大家的命都系在他身上,要忍住——
“闻飒?”声音中带着担忧,裴云松竟然注意到他情况不对,在喊他。
“专心!我没事。”闻飒听见自己回答。
他不敢转头去看裴云松,右边车窗的倒影里,他看见几道细细的殷红流下来,淌到了衣服领口。
他很慢很慢的抬起手,悄悄的扯着右边衣领,捂在脖子上。
雨下的像天地都将要毁灭,盘旋在他脑子里的无数念头,每一个都像接连炸开的烟花,像顺着咆哮席卷的泥石流裹挟而下的石头、枝条和树叶,从他的意识中轰鸣而过。
如果他划到的是动脉,如果他马上就会死。至少裴云松在身边,这让逼近面前的死亡变得没有那么恐怖。
但裴云松不能死。
所有的念头都顺着泥水冲走,只有一个和闻飒身边这人相关的念头,突兀的出现,越来越强烈,直到占据了他全部思绪:
裴云松要活着,因为他还没有来得及知道——
知道——
知道什么?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因为过于震撼,反而卡在闻飒眼前,所有强烈的情绪把他的理智击穿,而那个本来应该清晰的答案,此时却造成头脑一片空白。
他想哭,想叹息,又想大声叫嚷,但他只是发出轻微到自己都听不见的,一声类似于打嗝的声音,那声音卡在他的嗓子里,又被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