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卫不知他为何如此发问,迟疑片刻,方道:“或也……十年有余了?”
“那你应当知道的。”他一手已摸在臂上,不再笑了,“这里难道是什么讲规矩的所在么?”
武卫见他面色不虞,正待说点什么讨个好,却见他倏尔自臂缚下抄出一物,狠狠朝锁梁劈去。
那匕首绝非凡品,自有锐目弧光,衬得铜锁蒙尘,黯淡非常。两者交锋不过一个回合,已在粗重的锁粱上留下一道长痕。
众人吓了一大跳,赶忙七手八脚围过来劝阻:“不可,不可!”
莫雨不欲与他们废话,手头几下便彻底劈开旧锁,抬腿将紧闭的大门轰然踹开。
库房常年无人进入,不燃灯烛,漆黑中尽是浮尘飞扬。
莫雨头也不回地闯了进去,只余屋外武卫面面相觑:“若事后谷主有所怪责,我一力承担便是。”
许是生怕承担失窃的责任,众人竟无一人敢尾随而入,留莫雨一人在库中燃起烛火,细细探寻。
说来也是冥冥中若有指引,他从不曾亲入宝库,更不曾知晓那定魂珠本应在何处,却在这满室琳琅遍地奇珍中精准无误地找到了那个封条歪斜的盒子。
他难得竟有些紧张,只觉得心口胀痛,倒比先前路过咒血河时更甚,胸口之下似有什么东西跃跃欲出,催得直要呕出一口血来。
莫雨打开盒子,这一室幽微,虽有烛光,不过萤火照夜,却仍可让他看清盒中之物。
不是那颗正躺在他怀中的珠子,而是一枚刻痕分明的铜钱。
05
“传说那杨妃马嵬身死,圣上一度夙夜难眠,后也曾召一众道人方士施法,试图上天入地,寻觅杨妃芳魂。”
“恐大多不过是一群欺世盗名的骗子,作假邀宠罢了。”
“你此言虽尖锐,倒也不错。不过这次,当真有洞府仙客凭一物离魂入定,寻到了杨妃的零星魂迹。”
“便是我们现下在找的定魂珠。有了它,只要肉身未死,纵离魂千里亦可归其入躯。”
自悬崖脱险,两人勉强一番整休,又唯恐夜长梦多,只得再次上路。
见过那样恶心的怪物,两人不约而同将丝帕飞快扔进了咒血河中,萧云星仿佛还有些洁癖,尤是抓狂,恨不得拿沸腾的滚水把两只手浇过一个来回才算完。
即便此刻早已离开怪物的地界,手中物什也早换成了自己的宝器罗盘,仍三五不时觉得刺挠不已。
穆玄英看着萧云星手中拿着的罗盘,不免好奇问道:“如此稀物,又是如何落到恶人谷的?”
“呃……”萧云星步伐一顿,“此事说来,倒也有些曲折。”
“这宝贝本是大盗柳公子自皇家盗出,却因缘落入我一位师姐手中,偏她那道侣是个极偏执之人,以此疑她与恶盗有所往来,还要师门将她逐出。她盛怒之下,把人揍了个半死,转头当真带着珠子投奔了王遗风。”
“……”穆玄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思量再三,只好委婉道,“真是个性情刚烈如火的女子……”
萧云星闻言一笑,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浮现出种痛苦神色来:“师姐有回纥血统,三岁御马,五岁耍鞭,八岁已敢单枪匹马穿梭大漠,自是悍烈非常的……”
“说来好笑,她本是情劫难破,境界始终停滞,难有所就。偏来到恶人谷后,反倒灵台清明,再无执迷,功法更是一升再升,已在谷中小有威名。”萧云星摇摇头,“天道不以人变,世事却在人为,诚如宗主他们所言,这便就也是‘天道’的一环吧。”
穆玄英颇为认同地点点头,忽又道:“你一个浩气盟中人,怎么却对恶人谷的事如此了解?”
萧云星被冷不防一问,险些将手中罗盘摔了,忙解释道:“我我我我不是,我没有……我对浩气盟之忠诚日月可鉴!”
穆玄英原也不过是想逗逗他,两人先是接连遇险,而今又一路寻行,便是灵体不必进水米,精神上也确已有些疲惫了。他拉长了调子道:“哦——若非对盟主不忠,那便只有……”
“那便只有,你对那位师姐……”
他本思量着欲说敬慕之意,余光却见萧云星一张脸顷刻间变得通红,心下登时了然,反倒不好再将后半句说出口了。
知慕少艾,最是经不得提及,更遑论立场有别,只得捺于心底。
穆玄英看着他,倒渐生出几分感同身受来。
“抱歉。”他道,“这本是私隐之事,是我冒犯了。”
“红颜烈马,如是情钟。”原以为萧云星会顾左右而言他,谁知这少年人转过身来,脸上余红,却前所未有地严肃道,“倾慕便是倾慕,没什么不好与人知的。纵然黑白分野,世上也从没有一条道理,不可彼此生情存义。”
那眼神如此坚定明亮,恐也唯有少年人,才能透着一股天道难违也要一问天地的勃然气势,不肯服软,不肯罢休。
穆玄英未料萧云星竟如此说,闻言怔住,须臾又低声笑道:“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