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雨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淡淡道:“只要货够上等,这都好说。”
老板笑容不减:“好生意可不是这样做的咧。”末了,又压低声音道,“真假掺半,才能卖得好,才能卖得多!”
莫雨又强调道:“我只要上等货。”他说完,忽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道,“不然,拿些人头来抵,或也可行。”
“嗨,还开起玩笑来了。”见他坚持,老板只好遗憾摊手,无奈道,“好撒好撒,你们这些后生仔啊……不听前人言,吃亏在眼前!”
两人再次敲定了碰面的时间,临走前,莫雨蓦地问道:“说了这许多,还未请教老板贵姓。”
老板呵呵笑道:“免贵姓陈啦。”
“陈老板。”莫雨微一颔首,意味深长道,“我们两日后再见。”
他撑开一柄素无异色的伞,迈步走进连绵雨幕。
路过对面时,又停下,一如上次道:“钟老板,生意兴隆。”
只是这次,却再非询问。
钟老三觑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恭喜,谈成一笔大生意。”
莫雨一笑,未置可否。
他下压伞沿,便被无数跳珠如幕篱密密遮住脸,他随手将被人触过的外套一丢,颀长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长街之中。
钟老三看了看灰蒙天色,起身收拾起东西,眼前却蓦地投下一片阴影。
陈老板道:“这就收摊了?不再蹲上半日?万一待会还有什么吃错药的阿婆、怀胎三个月就见了红的妇人、瞎了双眼的丫头……没有你仗义相助,被我丢出门去,那多可怜?”
钟老三本收拾东西的手一顿。
“你是不是还在等那些达官贵人收走你的参啊?别等啦,你不肯拿出秘方与我合作,我就不会去寻更好的方子吗?这世道,多的是人为了口粮食,连祖宗都能贱卖。你不愿卖,自有人愿。”中年男子仍是那副笑眯眯的面孔,“但是现在嘞,无论你多贱卖我都不会买。我要你和你的那些参丸……一、起、烂、在、狗、窝、里。”
“不光是你,还有你接济的那群穷鬼,你们一起……呃!”
钟老三终于忍无可忍,一拳把对面的人揍了个仰翻,狼狈不堪摔在雨水里。
对方挨了打,却仍旧心情愉悦:“打吧,来啊!今儿打了我,明天就拘了你,不光是你,还有那老虔婆,一样要完蛋!”
钟老三本还要再揍,闻言,又重重摁下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拳头。
他衣发皆湿,同样淋得分外狼狈,却端得是一副顶天立地的姿态,脊背直直地站在风雨中。
他啐了一口,冷冷道:“我们且看,究竟谁先死一步。”
05
两天须臾而至,恰逢为期十天的药市最后一日,雨歇晴好,一众小摊已在做最后的收尾事宜。
午时,莫雨如约而至,陈老板亲自奉茶迎客,招呼他前往内室。
两人没头没尾说了几句,余下的时间便在等候最后一批药材运送至仓库,届时伙计回报,二人再前往当场,钱货两讫。
只是这一等便从午时等到申时,陈老板本还在宽慰莫雨稍安勿躁,此刻自己也有些坐不住椅子,焦急地在屋内踱起步来。
莫雨依旧刮着茶杯不饮,反倒不急不慢地劝起他来:“无妨,小心驶得万年船。”
陈老板擦擦汗,连连应道:“是,是这个理。”
午时,西江镇外,几辆牛车缓慢驶过石桥,沉闷地向镇外一处仓廪进发。
为首的押车人咬了一口饼子:“可算是到了,饿死老子了。”
后方的同伴捞了一把药材,笑道:“东家可真有法子,这等次货也能鱼目混珠,我都瞧不出什么端倪。”
“废话,对方要那么多上等货,掏光全渤海都未必凑得齐,不拿这些充一充咋行?”押车人嗤道,“一会让他验些敞亮货,没什么问题,只管收银子就行。药材脱手概不负责,吃死了也是大夫的事儿。”
同伴道:“还得是东家和大哥!”
木轮在雪地留下长长的车辙,顺着前路的痕迹,再次开到仓门前。
紧闭的仓门前,守门人怀抱两根木棍,脸上盖着顶帽子,正呼呼大睡,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