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盛情难却,两人只好跟着妇人脚步向后街铺子走去。
此处近临转角,不过十几步便穿过一条小道,来到了后方的长街。
五六间,上下双层的门面,在这条长街已算十分敞亮,系成锦簇花团的彩绸自飞檐落下,随风飘动,时而轻柔拂过牌匾上一行清隽字迹:惊鸿阁。
自明敞的大门望去,双层已被打通,自二层横栏处垂下一环莲花状琉璃灯,烛火摇曳,透过飞舞的红绡彩幔,照亮搁置在一楼正中央的硕大花楼机。
无数彩线穿梭而过,将原本陈旧的木料妆点得分外缤纷艳丽。
三人走进楼中,穆玄英不禁仰头反复端看着这古董般的玩意儿,颇为心有余悸:“原来夫人竟是做衣料生意的,好在方才火情及时止住了,若毁了这一室心血,那便再可惜不过了。”
妇人将两人引至屏风后,闻言笑道:“旁的倒也罢了,这花楼机已传有十代,便是当日安贼破城也不曾损毁,若偏毁在今日,可当真是个冤字了。”
她抬抬手,便有女使前来看茶,又被她敦促换来姜汤与炭盆,颇忙活了一阵,才对二人道:“郎君先坐着,妾身少陪,这就去为二位挑选衣物。”
不多时,女使捧来大壶姜汤,穆玄英赶忙催促着莫雨同饮了一大盏,拥着几个烧得正旺的炭盆,这才觉得缓回来了些。
隔着一道屏风,外面低语与笑声不止,引得他不由好奇,捧着一杯姜汤在手,悄悄斜身朝外探出头去。
楼中两侧隔开几栏,纷设衣架,一层俱是各色衫裙氅衣,二层便摆满了各式布料。对角处皆以屏风密密隔开,许是给来客试衣换妆兼歇息之用。
他这一探头不打紧,店中本就多的来客目光几乎尽数投来,如同一盏盏耀眼灯烛,直晃了他的双眼。适才注意力被这硕大的花楼机吸引,穆玄英倒不曾在意,此刻被这一双双眼睛锁定,才发现这偌大店中,竟是没有一个男客。
姑娘们也没料到他出其不意地探出了头,惊讶片刻,又推搡着笑语开来。
穆玄英默默撤回头,又默默喝光了手中的姜汤,压惊。
莫雨倒老神在在,没有任何探问求知的欲望,饮过姜茶,便坐在原地调息,不多时,连贴身衣物竟也干了大半。
就在穆玄英独自一人饮了大半壶后,妇人终于托着一堆衣物走了回来。
只扫一眼,便知都是些不菲料子。
“妾身也不知郎君喜好,便随意拿了些时下京中流行的样式,不过郎君们玉树临风,想来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对方既已如此抬举,总不好再推辞,众人只好移步更加亮堂的厅堂选衣。可一件件过来,却又让穆玄英不禁陷入种难以启齿的烦难中。
虽说他们江湖中人平素远去皇都,也不晓得时下流行的是个什么样式,但至少总该是件能穿出去见人的衣裳。但这些衣服……多数却似乎只能用“不堪入目”来形容。不是胸口一敞到底,就是大袖长出二里地,还有宽得直灌风的绸裤,莫名其妙装饰在各种地方的皮革贝壳与羽毛……
穆玄英挠挠头:“你们城里人……每日都穿成这样出门吗?”
一旁的使女也有些憋不住笑,还是点点头道:“真的,小郎君,没骗你们。”
穆玄英:“……不然我还是把衣服烘烘干吧,也不是不能穿……”
纠结的当口,莫雨已悄默声换好了新衣,推开屏风走出的刹那,似乎整个厅堂都敞亮了许多。
不少女郎停下了选衣的动作,一时间只闻倒吸凉气的声音。
他身形本就颀长,肩宽而腿长,换了一身漆色劲装,更衬得唯一张冷淡面容冰玉质感。本让穆玄英分外嫌弃鸡零狗碎的革物横贯胸膛与腹部,将二处肌肉线条勾勒得贲张鲜明,呼吸间,隐随着起伏。
穆玄英喉头不自觉一滚,只觉有些头晕目眩。
“……你太狡猾了。”良久,他才有些磕巴道,“招呼也不打,就拿走了最正常的一件。”
莫雨道:“你若想要,也不是不能脱了给你。”说罢他竟当真伸出手,解开了颈下一道束缚。
眼见周围渐有惊叫蔓延,穆玄英几乎手脚并用上前,满面通红地制止了对方的动作:“别别别……”
妇人打量了一圈,笑道:“郎君今夜长街跑马一遭,只怕明儿这件衣服该在西市脱销了。”
莫雨虽未作什么表示,穆玄英却忍不住一看再看,心中默默认同。
很可惜莫雨择衣的成功并没有加快他的步伐,反倒让他一时间更难选择。
穆玄英挠挠头,只觉得很是难办。
“阿娘,不妨让郎君试试我新制的那件。”
自楼上走下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穆玄英一愣,却正是那长街上引他侧目的两姐妹。
妇人忙解释道:“这是小女,也同妾身学了几年手艺。孩童玩笑,郎君莫要在意。”
“阿娘。”年纪稍大的少女走来,又道,“两位郎君想必是江湖中人,最是洒脱随性,气质非凡,怎能与京中纨绔相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