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三山四海,见王朝兴衰,梭日月天地,穷百年流离,最后看见自己。
须臾而醒。
莫雨握着他的手,似也在竭力隐忍着什么,最后皆化为讶异。
穆玄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右手上血一般的蛛丝痕迹正惶恐褪去,他浑身封尘的关窍似在被慢慢灌通,迟钝的五感与内力回归的同时,浓烈的血腥也铺天盖地而来。
待得耳畔嗡鸣声彻底消散,右手已再无印记。
“哦?这倒有意思。”白某将魂灯拂于右袖,终于起了些兴致,“诸君,我有一计,可有兴趣一听?”
莫雨道:“别废话,快说。”
穆玄英给了对方记安抚的眼神,起身向白某一揖。他虽形容狼狈,面色却好看了许多,竟有些不似方才重伤濒散的魂魄:“姑娘请讲。”
女子既没理会莫雨催促,也没接下穆玄英一礼,自顾自道:“这两颗珠子,本就缘河图洛书而生,于我一门之联千丝万缕,或可有所助益。”
“眼下珠子既在你们二人身上,让我试试想来也无妨。”
穆玄英道:“姑娘有几成把握?”
白某神色淡淡,开口却直让人梗住:“毫无把握。”
莫雨闻言倒笑了:“竟也是个赌徒,你要如何试?”
先前问得客气,实是不曾留给两人任何选择的时间。女子从袖中取出两枚符纸,一左一右贴在两人背后,双手作掌运风,顷刻将二人送下山头:“代我阴阳符入卦,其他的,见机行事。”
以蛛母为正中,大地的血红被硕大的八卦图取代。穆玄英只觉周身如鸿羽一轻,转眼间飘然落地,踩在阴鱼之上。遥遥一望,莫雨与自己相隔半里,身在阳鱼之间。
穆玄英第一反应便是:搞错了?
白某似看出他的疑惑,遥遥道:“闭嘴,别问,帮我争取时间取卦!”
蛛母见二人落下,餮足地暂止了吸食灵气的动作,附肢蠢蠢欲动,竟先朝穆玄英的方向爬来。
莫雨毫不犹豫搭箭上弦,直朝蛛母尚未愈合的伤□□去。
那附肢硬如钢刀,抬起间便将箭矢崩飞了出去。蛛母恻恻回身,无情八目下是悄然探出的螯肢。怪物笑道:“小子,又是你。”
眼见蛛母目标转移,穆玄英不由心焦,叵耐已入阵中,恐不能擅动。
却就在这时,山上的白衣女子掐符燃灯,终于有了动作:“西之少阴,监兵出,邪魔散。”
她手中魂灯倏尔大亮,伴随着蛛母不知碰到何物发出的尖锐叫声,少顷复又黯淡下去。
蛛母被击退数尺,弯折至后的人类头颅面露毒怨之相,再次朝穆玄英的方向爬来。
穆玄英持剑而立,不避不退,待得蛛母直逼面门,沉寂许久的君子剑终又横于胸口。可不等他出手,眼前地上猝然冒出丛生木角,或直或斜没入蛛母周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山崖之上,魂灯兴芒又弱:“东之少阳,孟章现,草木生。”
蛛母终于意识到白某的存在,撞飞残存的木角,向卦图边缘爬去。
穆玄英道:“小心!”
女子早已将符纸掐于指尖,轻吹一口,便燃于灯前。魂灯呼应着卦图光芒,收拢作她掌心一颗水润圆球。
与此同时,蛛母周身亦被水色浸染,那幽微蓝泽似自五湖四海,竭百川之势,化为牢笼,终于将她囚于其中。
众人方要松一口气,只见蛛母螯肢一动,竟猝不及防啐出口汁液来。
水牢经毒液啐染,顷刻着了一层黑色。
“不好。”这次连白某亦变了脸色,“不能让她逃出去!”
穆玄英已起剑势,莫雨也将箭矢上弦,却不曾料到,走进阵中的竟是个少年。
他痛得步履蹒跚,借头上光芒黯淡的北斗星照亮前路,一步一步走到水牢前,伸出捏紧符纸的手。
疼痛令他手足不稳,眼前重影,几次都没有贴对地方,眼见又要歪斜下去,忽从破碎水牢中探来一双手,牢牢抓住了他。
萧云星恍惚中一愣,似乎疼痛都减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