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迩想念赵俞琛身上淡淡的水泥味道,想念他宽阔厚实的胸膛,想念他粗糙的手掌心抚摸在自己腰上时,硬硬的茧像沙砾一般提供给自己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的存在感。不知为何,当张绮年那样溃败地走过他时,他感到害怕,又感到心痛。
他从来没有想要伤害过任何一个人,他知道被伤害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也许伤害了张绮年,可当张绮年告诉自己他是工地老板时,夏迩知道,他又将伤害赵俞琛。
他已经害得他被驱逐,难道又要丢了工作吗?
不,不能让这样残忍的事发生在赵俞琛身上。夏迩唯一看到过的那样爽朗的笑容,就在于赵俞琛扛着铁锹,走过水泥墙的时候。他会用指尖轻轻抚摸墙面,就好像在抚摸他的作品,他的孩子。
而他的工友们,围在他身边,那是质朴的感情,是赵俞琛灰色生活里为数不多的鲜艳色彩。
“怎么办……”
夏迩停了自行车,坐在路上哭了一会,他颇觉无助,也觉得荒谬。他年纪太轻,还品味不出缘分的意味。赵俞琛、夏迩、张绮年,他们这三个人,本就是在上海那尘土飞扬中的三道际会。
他们从各自的位置出发,意外地“撞到”了彼此。是三个时代,也是三个阶层。
夏迩扶着脑袋,沉默地流泪,他当然吓得要命,但内心里有一道声音,告诉他应该怎么去做。那就是誓死守住这个秘密。
张绮年要什么,他就给他什么。赵俞琛所珍视的,他夏迩来守护。
擦干眼泪,夏迩再度骑上自行车,踩得飞快。
他还不是很熟悉他们的新家,这也是个老小区,电线就像蛛网缠在一起,夏迩上楼梯时,老式电表的幽光一闪一闪的,像给他打节奏似的。今天一天赵俞琛都没有回他消息,夏迩内心有些不安,往日里下工后赵俞琛都会看手机的。
打开门后一片黑暗,夏迩蹙眉,有那么一瞬间,夏迩以为自己又被扔下了。可现在已经是午夜了。午夜,赵哥该睡觉了。
夏迩努力挤出微笑,小心地放下琴,蹑手蹑脚地走近,想给床上那熟睡人一个晚安吻。
将手扶在赵俞琛的肩膀上,他轻轻靠近,可下一秒,他呆住了。
不对,怎么这么烫?
夏迩心中惊了一瞬,连忙伸手去摸赵俞琛额头,这一摸不要紧,吓得夏迩一声惊叫。
“哥!哥!”夏迩手上湿淋淋的,全是赵俞琛额头上的冷汗。他开了灯来看赵俞琛,发现他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拼命遏制住颤抖。
“哥,你怎么了?”夏迩吓坏了,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他推搡着赵俞琛,妄图叫醒这个半昏迷的人。
眉头紧锁,赵俞琛脸色苍白,嘴唇发青,紧咬牙关,脖颈处的青筋好似快要扯断。他在失去意识的边缘,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发抖。
夏迩叫不醒他,心一横就咬牙把他搀了起来。
“哥,坚持住,我带你去医院!”
夏迩吃力地背起赵俞琛,起先赵俞琛的重量压得他根本站不稳,他在出门时一个踉跄,赵俞琛撞在门上,低哼了一声。夏迩心里嘣咚一跳,更加咬紧了牙关。
背着赵俞琛下了五楼,夏迩连忙叫了辆车,不到一刻钟,赵俞琛就在小区最近的一个二甲医院里。
只是这短短的十五分钟内,夏迩的眼泪就没断过,赵俞琛软在他的怀里,烧得跟炭一样,浑身痉挛,无意识地捂住腹部,尽管他在昏迷的状态下依旧极力忍耐,可这忍耐更加灼痛夏迩。
他竟然连疼都不愿表现出来。
很快,赵俞琛被急救医生接收,夏迩在一旁手忙脚乱的,脸上的妆花得一塌糊涂,睫毛膏融化在眼泪里,在面颊上犁出两道黑漆漆的痕迹。一名小护士给赵俞琛插上针后,对夏迩说:“去洗把脸吧。”
她从白大褂的荷包里掏出一张湿巾,递给这个漂亮却不知所措、哭得稀里哗啦的少年。女人们心善,见不得这样惹人心疼的场面。可夏迩哪里顾得上自己呢?握着湿巾,却眼巴巴地守了半个多小时,终于从医生那里得到了初步诊断,急性阑尾炎,不排除穿孔可能。
“要做手术。”医生疲倦的双眼里是笃定的光,“先去把检查费、手术费和住院费都缴纳一下吧。”
夏迩愣住了。
“来呀?不知道地方?我带你去。”小护士好心地提醒,朝他笑。
夏迩硬着头皮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