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结束后的几天,公寓里的气氛变得极其微妙。那种“互不干扰”的默契还在,但空气中总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审视和试探。两人都知道对方藏着致命的獠牙,却又不得不在同一屋檐下扮演着普通同事的角色。
这天傍晚,慕野破天荒地没有点外卖,而是从超市买了一堆食材回来,塞满了那个几乎没怎么用过的冰箱。然后,他系上一条极其骚包的印花围裙,开始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折腾。
凌玖从房间出来倒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慕野哼着不成调的歌,手里挥舞着锅铲,那撮白毛因为忙碌而翘得更欢实,油烟机轰轰作响,锅里不知道炒着什么,颜色看起来有点可疑。
慕野一回头看见他,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笑容,额头上还带着点汗珠:“哟!室友!回来的正好!尝尝哥哥的手艺!独家秘制黑椒牛柳!”他说着,就关火装盘,动作夸张得像在表演。
凌玖看着那盘颜色深得发黑、牛肉条切得粗细不均、青椒软塌塌的“杰作”,胃里下意识地开始抗议。他端着水杯,面无表情地评价:“看卖相,你的独家秘制主要包括焦化和视觉冲击。”
慕野也不恼,嘿嘿一笑,端着盘子就凑了过来,非要让凌玖闻一下:“香不香?哥们我可是深藏不露!”
他靠得极近,身上带着油烟和黑胡椒的味道,手臂几乎要碰到凌玖的肩膀。
凌玖的身体瞬间僵硬,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猫,猛地向后撤了一大步,水杯里的水都晃出来了几滴。他的眼神骤然变冷,声音也绷紧了:“离我远点。”
那反应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过激,带着明显的厌恶和防御。
慕野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他看着凌玖瞬间竖起的尖刺,和那双冰冷警惕的眼睛,意识到自己似乎又踩到了对方的雷区。他讪讪地后退半步,举起拿着锅铲的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OK,OK,保持距离。我没恶意,就想显摆一下。”
凌玖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放松,但眼神里的冷意未退。他不再看那盘菜,也不再看慕野,转身接完水,就快步走回自己房间,关上了门。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上令他不适的气息。
慕野看着那扇再次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盘卖相不佳的牛柳,摸了摸鼻子,第一次生出点挫败感。
这病猫的刺,比他想的还要硬,还要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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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市局有个小型的案件总结会,气氛比较轻松。散会后,大家三三两两地往外走。
慕野正和几个队友吹嘘自己昨晚(虚构的)游戏战绩,眼角余光瞥见凌玖正低着头,独自走在人群边缘,似乎又要悄无声息地溜走。
也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或许是想打破那种僵局,或许只是习惯性的手欠,慕野突然快走几步,追上凌玖,极其自然地把手臂搭在了凌玖的肩膀上,身体一半的重量也顺势压了过去,哥俩好似的搂住他。
“凌老师,走那么快干嘛?一起去食堂啊!”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他特有的、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阳光(或者说吵闹)气息。
那一瞬间,凌玖的整个身体彻底僵住了。
就像被瞬间冰冻一样,他的脚步猛地停住,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搭在他肩上的那条手臂,温热、沉重、带着不容置疑的侵略性,像一道灼热的烙铁,烫得他几乎要弹起来。
周围同事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来,带着善意的笑意,似乎觉得慕野又在逗弄这位孤僻的同事。
凌玖的呼吸停滞了一秒,随即猛地吸了口气。他没有像在公寓里那样直接甩开或者冷声呵斥,但露出的脖颈和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不是害羞,而是一种极度不适和应激反应。
他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身体细微地颤抖着,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拿开。”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几乎要凝出实质的警告。那声音里的寒意,让旁边几个原本笑着的同事都下意识地收敛了表情。
慕野也感觉到了手下身体的瞬间僵硬和那股骤然爆发的冷意。他愣了一下,搭在凌玖肩上的手臂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单薄肩膀下瞬间绷紧的肌肉线条。
这不是简单的洁癖或者社恐。
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近乎本能的排斥和防御。
慕野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看着凌玖迅速泛红的耳根和紧绷的侧脸,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他依言松开了手,甚至还后退了半步,举了举双手,语气恢复了正常,甚至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收敛?
“行行行,拿开拿开。开个玩笑嘛,这么大火气。”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尴尬。
肩膀上的重量一消失,凌玖几乎是立刻向前迈了一大步,彻底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低着头,脚步更快地消失在走廊拐角,背影透着一种近乎仓皇的僵硬。
周围的同事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有些冷场。
小王拉了拉慕野的袖子,小声道:“慕哥,我都说了凌老师不喜欢这样……”
慕野没说话,只是看着凌玖消失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还在回味刚才触碰到的、那副清瘦骨架下瞬间爆发出的惊人紧绷感和冰冷的排斥。
一次是意外,两次……就是规律了。
这个凌玖,或者说09,他对肢体接触的抗拒,远远超出了普通范畴。
慕野摸了摸下巴,眼神深处的好奇和探究,越来越浓。
而逃回法医中心的凌玖,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反复冲洗着自己的脸和刚才被触碰到的脖颈区域,直到皮肤泛红。他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惊惶和厌恶的自己,胸口微微起伏。
慕野的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强行撕扯他紧紧包裹自己的外壳,让他暴露在一种无法掌控的危险和不适中。
他讨厌这种感觉。
非常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