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定的位置应该特意挑选过,在二楼里侧尽头,上楼的人一眼看不到,但又不难找,只需要被侍应生引着转一个弯。
有限的几桌之间被艺术装置远远隔断,入座后视野以内只有大厅中央的演奏台,和演奏台另一侧远到完全可以忽略作背景板的客人。
很不错的餐厅,连曲子都是莫何喜欢的版本。
可完全不影响越待越心堵。
他不喜欢等,何况是为了不感兴趣的事情。
在过去的二十九年里,莫何从没想过自己会和相亲挂钩。这种为了找对象而找对象的形式,向来不符合他的感情观。
但他能说服父母放宽心,能打退亲戚朋友的八卦欲,却不能回绝柳主任的一再好意。
刚毕业时,莫何通过医院评审直聘主治,入职没半年就被翻出同性恋史,有事实有证据直接被匿名举报到了院长办公室,并迅速在各科室传开。
海城第二医院最年轻的主治医师,是个同性恋。
柳主任是出了名的严厉暴脾气,并且年龄大的人势必更难接受这种事。当时莫何做足了心理准备,甚至想到一个同学曾经开的玩笑,说,本硕博连读八年下来干什么都饿不死,进服务业有耐心,杀猪卖肉有手法,做针线活都得是一等一的好裁缝。
独独没想到,柳主任先在科里开了大会。她疾言厉色告诉所有人,有八卦的心脱了这身衣服出去医院随便聊,工作时间再让她听见一句乱七八糟的,不管是谁都立刻收拾东西,神经外科不留闲人。
之后隔了段时间,莫何才听说,柳主任开完大会拿着他入职后经手的病例直接到了院长办公桌前。
话是这么传的,柳主任指着一摞材料说——
“我不管是哪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分公私,也不管我科里医护喜欢男的女的还是老虎恐龙,要么院里再给我找来个能把复杂动脉瘤夹闭和清醒开颅功能区肿瘤切除都做成这样、而且任劳任怨加班加点专业精患者夸的人,要么谁都别说一句不是!”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后的事莫何没用从别人那里听说,因为柳主任发了条朋友圈,【背地里嚼舌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先来找我】。
配图是一张院长办公室的门牌照片。
莫何实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种摆上台面几乎“昭告天下”的走向,但不得不承认,柳主任乱拳打死老师傅,雷厉风行一通操作下来,最难控制的八卦流言居然很快没了影。
至少在莫何面前没了影。
背地里有没有八卦讨论他不在意,只要没在他面前,不影响工作,那对他来说就是翻篇了。
从举报的事情出来到传开再到消弭,柳主任没专程找莫何问过,莫何也没有专程去解释。莫何明白了柳主任只看工作不管其他,于是照旧做好每一件分内事。而柳主任也清楚了,同性恋这件事是事实。
于是有了现在给莫何介绍相亲的事。
虽然柳主任从头到尾说的都是“先认识认识”、“当交个朋友”,但显而易见,交朋友不需要把“当”放在开头当前缀。
莫何在柳主任麾下工作三年多,关系熟了能吐槽了,推辞不过叹了口气笑说:“我还以为像您这样的事业型女强人,不会喜欢作媒来着。”
“偏见,刻板,”柳主任举着小镜子边补口红边实施教育,“人这么复杂的生物用贴标签的形式概括太片面,碰见顶优秀顶相配的人不牵线才不正常。你们年轻人老觉得看缘分不着急,可优质对象这东西是稀缺资源,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不管喜欢男人女人,道理都一样的……”
“我见,”莫何举起双手投降,“我见。”
其实如果莫何咬死不松口,柳主任也不会翻脸。但当初的事莫何一直记在心里,无论柳主任初衷是为了科室惜才还是单纯护短,他都承情。这几年但凡柳主任开口,莫何鲜有不应的。
都成习惯了。
将要入夏,白天慢慢延长,日落慢慢推后,六点四十二分,天还没黑。
莫何百无聊赖看着路上的车流行人,耐心一点一滴消耗殆尽。
违背自己的意愿不是他性格,一件本身就让他不喜欢的事,等待的每一分钟都会更漫长。
路上有人长风衣光腿配短靴,不知道热不热,潮服穿搭都不管体感的吗?
已经和柳主任说好了只见这一次,成不成以后都不会再撮合,一次解决以后省事。
街边熊孩子撒泼打滚,家长把他提到不挡人的地方放下玩手机,小孩儿毅力不够啊这就起来了,家长看起来还没玩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