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吃鱼必被刺卡,家里从来不吃这种小刺儿的鱼。
被一大家子揶揄地笑看着,方衍年也怪不好意思的。
“没事没事,咱们家宝儿也不太会吃鱼,这也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姜氏笑归笑,却不是嘲笑,她觉得儿婿愿意对他们说这些很好,说明方家小郎真把他们当一家人了。
于是姜氏也跟照顾宝儿似的,将鱼肚子肉给挑下来,又用筷子夹去了刺,放到方衍年的碗里。
方衍年这回是真不好意思了,哪有这么奢侈地吃鱼只吃鱼腹肉的!
沅家人也不让他拒绝,直接将去了刺儿的肉丢进他碗里,让他拒绝都没法推拒。
少了鱼肚子肉的两条鲫鱼,一条进了家里最小的小孩子碗里,一条进了大儿媳妇的碗里,倒是不像一些人家那样,只有男人才配吃好的,也难怪即使沅家日子辛苦,大儿媳妇也没跑,还依旧对待每个人都跟血亲一般,当真是齐心的一家。
从这些细节就可以看出,原身父母看亲家的眼光是对的。
大儿媳妇谢了一声公婆,便细细吃起来那巴掌长的小鲫鱼,贫穷人家吃东西并非讲究,而是节俭,那比头发丝还细的刺儿一根根从女人嘴里吐出来,半点鱼肉都不挂。
小侄儿就更是厉害,乳牙都没换,就学着男人们将鱼刺鱼骨细细嚼了,混着鱼肉一起吞,还不会被卡到。
方衍年看得那叫一个叹为观止。
他就着奶白的鱼汤和干净得不见一丝黑膜的鱼腩肉把剩下的饭给吃了个干净,感觉饭都快抵到喉咙门口了。
原本吃完饭打算帮着收一收桌子的,却是撑得站不起来,又闹了好一通笑话。
好久没有这般热热闹闹吃一顿饭的方衍年竟感觉有些恍惚。
他并非天生的乐观主义者,优越的家境更是让他比普通人家的孩子更多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但从小父爱母爱缺失,造就了方衍年独立自主的人格,抗打击能力非常强,因为他在会说话之前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哭闹是没有用的。这也是他一个富家子弟来到这个陌生落后的世界,孤独一人也能生活下去的原因。
穿书这事儿说起来时髦有趣,但要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人们才会体验到那种被丢到言语不通国外孤身一人的感觉,有多么孤立无援。
沅家人给他带来的温暖,更是让他开不了口谈论自己一开始的目的。
可方衍年不谈,不代表沅家人不在意。
饭后,沅家两父子抬来小凳,拉着方衍年在院子里坐下。大儿媳妇带着自家小子去厨房烧水洗碗,也没关门,刻意听着外面的动静。
姜氏虽然回了房间,却也来到门边,不做声地关注着几人的谈话。
方衍年被这阵仗搞得正襟危坐,他多少能猜到父子二人要说什么,甚至特地支开了家里的妇人,少了好说话的,两父子气势更足,让人无法在他们面前轻易扯谎。
“前些年咱们家和你父母谈论你和宝儿亲事的时候,你们年纪都还小,便是定下来等宝儿及笄之后,就成亲。”
说话的人并非沅家的大儿子,而是生来就不善言辞的沅宁他爹。沅承显这人打小就是个锯嘴葫芦,只干实事,不爱说嘴,以至于连他父母都不喜欢他这性格。
今日午饭吃得热闹,却也没听这个中年男人开过口,只闷头给方衍年夹了两筷子肉,一切都靠姜氏、大儿两夫妻招呼方衍年。
可现在毕竟事关他们家最疼爱的小哥儿的终身大事,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父亲,也是要亲自开口过问的。
不过他确实不擅长说好听话,语气生硬,再加上常年务农风吹日晒,酱色的皮肤和棱角分明的五官,说起话来带着几分凶狠,简直跟审犯人似的。
方衍年对这位未来岳丈的印象并不多,因此也听不出对方语气的轻重,明明刚才气氛还挺其乐融融的。他只能点头,示意自己在认真听。
“如今你孝期已过,宝儿也已及笄,虽说身体还未彻底康复,但婚事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沅承显眉心有几道深深的竖纹,皱起眉来很是严肃,问方衍年道,“你是怎么想的?”
方衍年捏了捏手中莫名浸出的细汗,沉默了片刻,因着沅家人对他的真诚,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觉得现在谈论婚事,还是有些,为时过早……”
方衍年观察着沅家两父子的神色,果然话还没说完,父子二人的脸色就一并黑了下来。
他正打算解释一番缘由,就听不远处传来很轻的声响,顺着那声音望过去,便看见道摇摇欲坠的身影,泫然欲泣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