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看上一件昂贵的商品,因为买不起,配不上,所以把商品贬得一文不值,妄想要店家贱卖。
方衍年和那些人完全不一样。
沅宁的视线不由得有些模糊,他低垂下睫毛,掩盖住泛红的眼眶,细密浓黑的眼睫下,闪烁的水光,如同夜里镶嵌在海边的珍珠。
面对这样的方衍年,他都忍不住想要向人告状。
“前些时日我落了水,家里凑不出药钱,大伯一家却以堂哥备考为由,闭门不见,家里把能卖的都卖了,甚至当了二哥打猎用的猎具,这才凑齐了药费……”
沅宁的声音听上去带着小动物受伤时的嘶哑,可把方衍年给心疼坏了。
比小哥儿高出大半个头的书生伸出两只手,却找不着落点,急得颇有几分抓耳挠腮的模样,最后也只是拉了拉小哥儿的衣角,温声细语地安慰,安慰完又狠狠骂了那吸血鬼一家,用词颇为丰富,把小哥儿的眼泪都给说没了,红着圆圆润润的耳朵尖,不好意思打断他。
沅宁也没觉得方衍年说的有什么不妥,他还头一次听见骂人能骂得如此风趣幽默的,都还想学上一学呢,不愧是读书人,就连骂人都这么鞭辟入里、生动形象。
眼见着沅宁被逗笑,方衍年也松一口气,承诺他后天吃席的时候会给他帮腔,绝不让大房那边再欺负他。
沅宁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像只小兔子般无辜又期待地看向方衍年:“年哥哥真的不介意我这般精于算计吗?”
方衍年觉得好笑:“这算什么算计,你这叫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很有勇气,我很欣赏你的改变,这样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
沅宁腼腆地抿唇,却还是止不住扬起笑容,一双温柔的杏眼勾着弯弯的弧度,里头盛着晶莹的月光,也倒映着方衍年的身影。
沅宁说:“年哥哥,你真好。”
“咳、嗯,其实我也没你想的那般完美,只是你见过的人太少……”来自自由恋爱社会的方衍年,还是觉得沅宁这样的小哥儿太好哄了,这要是放在他们那个时代,真是会被骗得骨头都不剩。
沅宁摇了摇头:“不论其他人如何,我只觉得年哥哥是最好的。”
方衍年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被击中,心里那个美的,半天都回不过来神。
两人在院门口说了好一会儿话,时间久到沅令川都从屋子里走出来,说是打包了些肉菜,等下送方衍年回去的时候一并端上。
直到这时,沅宁才发觉二人究竟说了多久的时间,月亮都爬得有些高了。他依依不舍地目送方衍年离开,望着那背影消失在小路尽头,才感觉到奔涌上来的疲惫,回到房间都没洗漱完就困得睁不开眼。
一夜好梦。
大概是心境变好了的缘故,第二天沅宁醒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那种落水后伴随了近两个月的沉重苦闷,仿佛天边被吹走的乌云,一下子全部散掉了。
沅宁望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忽而有种焕然新生的感觉。
这并不是错觉,他的身体还真恢复了不少,或许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心结一直压在心底,不论吃什么药、怎么进补都没什么用。
因为此前那个梦,沅宁从没和任何人说过,他也知道家里人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他的说法,长年累月形成的习惯也难以改变,一直以来他都是将担子一个人扛下来,这才迟迟拖着病不见好。
如今有方衍年和他一同分担,沅宁那笼罩在心头的愁绪也彻底清空,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气,就连拖着迟迟不见好的病,都痊愈了大半。
当他没有让人搀扶就自己走到院子里的时候,阿娘手里端着的簸箕都掉到了地上。
一家人关切地围过来,阿娘和大嫂更是红了眼眶,沅宁隔着人群望向不远处长身玉立的方衍年,在夏日响起的第一声蝉鸣中,露出个明媚清爽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