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一辆华盖马车驻在王府门前。
车体以寸木寸金的紫檀精雕而成,四角檐下各悬一枚金色铃铛,清越铃声随着风声散入夕阳。
谢纨慵懒地倚着车内的锦缎软垫,不多时,外面响起聆风的声音:“主人,沈质子到了。”
谢纨抬手撩开车帘:“让他上来……你在做什么?”
只见沈临渊站在窗下,脖颈间重新扣上沉重的镣铐。一名侍卫正将锁链的另一端,牢牢缠绕在车椽上。
那侍卫闻声慌忙垂手,声音惶恐:“回王爷的话,先前,先前带沈质子出府,皆是这般将他拴于车后,令其……徒步随行。”
“……”
谢纨想起来了,原主为了折辱沈临渊,经常在其脖颈处加一道锁链,如同牵拽牲口般将他拖至闹市示众。
聆风反应很快:“主人,属下另备一辆车与沈质子。”
谢纨道:“不用。”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车窗外那道沉默的身影:“上来,跟本王一起。”
话音落下,众人目光齐刷刷聚在沈临渊身上,侍卫领命上前,手忙脚乱地解开缠绕在车椽上的锁链。
整个过程,沈临渊眼睫低垂,纹丝未动,仿佛被摆布的不是自己。
随着锁链的松开,他垂手拖着那副沉重的枷锁,一步一步走向车辕。
片刻后,马车四角的铃铛叮叮响起。
谢纨打了个哈欠,将头轻靠在冰凉的车壁上,视线投向窗外流动的街景,眼角的余光却小心落在对面那人身上。
沈临渊端坐着,纵使镣铐加身粗布蔽体,脊背依旧挺得笔直,整个人如一把未出鞘却锋芒内敛的剑。
车厢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中。
谢纨有意与他缓和关系,用手撑着下颌:“过些天本王进宫面圣,到时请陛下开恩,将这锁链去了。”
闻言,沈临渊转过头看向谢纨:“为什么?”
谢纨挑了挑眉,他以为沈临渊问的是锁链的事,微微一笑:“本王都说了要弥补过错,这点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他这一笑,眼尾微扬,琥珀色的瞳仁里褪尽了往日的狠戾,一时之间明光潋滟,举世无双。
那猝不及防的光芒,不期然映在沈临渊幽邃沉寂的眸底,竟将那深不见底的墨色,也搅动出一丝细微的涟漪。
沈临渊的眼睫微不可闻地一动。
正在这时,窗外人声渐沸,马车已然驶入闹市。
魏都乃是天下繁华之所,华灯初上,夜市方兴,周遭人声鼎沸,叫卖喧嚷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谢纨将目光从沈临渊身上移开,饶有兴致地望向窗外。
那车角四枚赤金铃铛,不知用了什么工艺,声音清越异常,哪怕周围人声鼎沸,然而这铃声依旧清晰可闻。
随着铃声由远及近,谢纨却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原本喧闹的街市,声浪竟如潮水般一层层低下去。
先是离得近的摊贩噤了声,接着是路过的行人,目光投向这辆招摇过市的马车。待看清车驾,不少人竟是倒抽一口冷气,脸色骤变。
谢纨不解,这马车虽华贵,也不至于叫人惊惧至此吧?
他觉得奇怪,忍不住问旁边的沈临渊:“……你不觉得,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很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