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落了满庭银杏叶。
沈临渊隐在廊檐浓重的阴影里,他侧身而立,目光穿透半敞的木窗,沉沉地投向室内。
窗下,那人蜷缩在厚重的锦被之下,双目紧闭,平日里昳丽鲜活的容颜,此刻在清冷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
沈临渊无声将窗子推得更开,随后无声无息地进入屋内。
屋子内弥漫着一股清苦的,中和了沉水香的药香。沈临渊借着窗棂漏下的月光,垂眸凝视着床上的人。
谢纨的眉心紧蹙,细密的冷汗浸透了额角鬓边的碎发,湿漉漉地黏在苍白失色的皮肤上,脆弱得不堪一击。
沈临渊极轻地唤道:“……谢纨。”
床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只有锦被下的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
方才洛陵他们说的话,他在暗处听得一清二楚,此刻他的目光落向桌案上那只盛着酒液的琉璃杯。
在北泽时,他便听说过一个关于魏国皇室的传闻,然而那时他从未将其放在心上。
沈临渊的指尖微缩,脚步下意识转向桌边。
然而下一刻,他的袖口忽然被什么勾住了。
沈临渊倏然回头。
只见床上的谢纨不知何时竟睁开了双眼,那双平日里或慵懒或戏谑的眸子,此刻却空洞得没有一丝光亮,如同蒙尘的琉璃。
他半撑起身子,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沈临渊心头一紧,鬼使神差地反手握住了这只手,只觉得仿若握住一块寒玉。
他单膝跪在脚踏上,倾身靠近,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醒了?”
没有回应。
那双空洞的眼睛就这样定定的看着他,瞳孔里却映不出丝毫光亮。
沈临渊这才意识到,对方并没有真正清醒,倒像是在梦游。
他抿了抿唇,正要握着那只手将其送回锦被中,谢纨却忽然整个扑进了他怀里。
沈临渊浑身一僵,对方身上淡淡的沉水香顷刻间侵染了他的呼吸。
谢纨将脸颊深深埋入他的颈侧,鼻尖毫无章法地在他的皮肤上胡乱蹭着,嗅着,像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渴求着水源。
沈临渊低声道:“谢纨。”
怀里的人不语,只是执拗地抱着他,努力地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他的怀抱,喉间发出细碎的呻吟:“……你抱抱我……就不疼了……”
沈临渊垂眸半掩住眼底的情绪,缓缓抬手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似是感知到这份温度,谢纨发出一声软软的喟叹,终于在他臂弯间安静下来。
沈临渊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人急促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平稳。
他就如同暴风雨后疲惫归巢的倦鸟,沉沉地倚靠着他。
夜风自微敞的窗棂悄然潜入,温柔地拂动着纱帐。
满堂药香,沉水香,还有沈临渊身上那清冽的气息,无声地交融在一起。
恰在此刻,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数点跳跃的灯火打散了宁静的庭院。
“……王爷贵体抱恙,奴才不敢耽误,立时入宫禀报了陛下。”
“陛下有旨,即刻护送王爷入宫,整个御医署的太医,都已在宫中候着了。”
赵福匆匆推开门,夜风随即灌入屋内。
榻上,只有昏睡不醒的谢纨,以及满室被打散的雪松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