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林悯从没见过他拿这样凶狠的面色跟自己说话,给他这么一喊,又是打雷闪电的天气,冰魄似的闪电又一道裂空亮起,照耀着沈方知面色更加恐怖,两腿发软,睫毛乱颤,却强压着不愿让人看出来,也生了气,站在檐下雨帘里,颤着嗓子怒道:“不……不是你叫我出来,喊我开门!我这不是来了!”
心里想,他真不是个东西,自己担心他跟人家打架才急着出来,他倒有火都冲自己发。
布致道对他日思夜想,从大雪之日被迫与他分离,至今已有大半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天寒地冻到夏日炎炎,大雪纷飞变暴雨连绵,没有一刻不想着他,只靠想他活着,如今骤然见了他的面,看到他也还好好地活着,几乎要把泪水融在脸上,滴在雨里,双眼赤红,只往他身边扑,大叫:“林悯!!!”
沈方知掌风不停,如弹蝼蚁飞蛾,轻松便阻住了布致道要往林悯那里冲的脚步,回头又气道:“我看你是故意和我作对!”
林悯给那个差一点就能冲开雨帘奔到自己面前的人的癫狂样子吓了一跳,不觉往后退了几步,嘴上没再顶沈方知,这人的剑看起来太厉害,怕他分心,心里却忿忿地回:“你知道就好!”
又眯缝着眼,抖抖索索地远远看着那人叫道:“欸!你……咳咳……是谁?我……我们……认识吗?”
没见到他时,布致道一言不发,对谁都置之不理,见到了他,布致道一时觉得自己死了,一时又觉得自己活着,一时想笑,一时又想哭,竟不知怎么说话了,开了口就只想哭,又是喜悦,又是心酸,一面奋力拼刺,一面哽噎道:“我……我……你…”
于是林悯又想:这人难道是个结巴?
见他转身持剑之时,在雨中死死盯着自己,几次要往自己这里冲,好像濒死之人那样,瞪大了眼睛,眼里全是血丝,悲伤之中满带着一种快要溢出来的情感,林悯看不懂,却无端地觉得他可怜。
直觉也告诉他,这个人应该不会伤他……
又见他破衣烂衫,胡子拉碴,落魄狼藉,腰间却绑着个光溜溜的油纸包,陪着他一起淋雨,圆滚滚的,被雨水洗得发亮,心里又一跳,只想,不知那里面是什么?
不等他想个明白,沈方知又一掌往布致道杀气腾腾地打去。
布致道几次持剑冲击,都破不开他强劲内功的屏障,到不了檐下,碰不到林悯,手中剑舞的狂雪飞炫,磅礴生风,也是鲜少见地杀气腾腾,只要取人性命!
频密落下的雨珠像是许多细小烟花,炸在面前脚下,暴雨中的风使站在檐下的人又咳嗽了几声。
布致道听在耳里,一把剑使的物我两忘,忘了雨声,耳边只有他的咳嗽声,又很难过地想:“他病了,他怎么又病了?难道沈方知没有照顾好他么?”
悲愤地想,果然,世上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疼他,像我这样爱他!我要带他走!我要带他走!我要他好好的!
穹庐漆黑,暴雨下得仿佛天河倒灌,天闸开口,耳边都是吵闹的雨声,那两人打得沉默不语。
于是只有雨声。
狂暴的、急躁的、杀气腾腾的雨声。
谁的血,随着雨一起落下。
布致道终究不敌珈蓝心经,给沈方知一掌打中,活生生往后退了数十步,撑着剑半跪在青石地上,嘴角涌出的血很快便被雨水冲干净。
他的脸更白了,白得几乎透明。
挺剑又上。
今日就是死,他也要带林悯走!
什么时快时慢!什么闲云野鹤!什么浮雁十六剑!都去他妈的罢!
他就是要快!剑岂能不快!不快还能叫剑!
他要天下所有,万事万物,哪怕光阴似箭,岁月如飞,沧海桑田,都快不过他的剑!不再争,不再抢,他只要林悯,只要这一个人!只要他就够了!他清楚自己的剑从此后为了什么?不为杀人!不为扬名!不再为一己私欲、争强好胜!而是为了保护!只为保护!
一个人只要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他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
只要他!只要他开心快活!一生一世地跟着他!如飞雪追风,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你在我在,你停我停,依之附之,听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