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逢春立刻打圆场,笑着举杯:“今日是为郑大人接风,莫因小事坏了兴致。来,喝酒喝酒!”
众人附和着举杯,气氛重新热络起来,仿佛方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闻礼之低垂着头继续斟酒,却在郑阎抬手时,猛然僵住——
那块悬在郑阎腰间的青玉貔貅,他认得。
那是父亲闻岳的玉佩。
十年前父亲四十寿辰,江南玉雕大师特意打造这块玉佩以作贺礼,貔貅口中含着的金珠会随动作轻响,此刻却在郑阎腰间沉默如死。
最刺目的是玉貔貅左爪处一道极细的裂纹,那是闻礼之少年时调皮摆弄,不小心碰裂的。当时他害怕极了,父亲却只是笑着摸摸他的头,说只当是貔貅为他挡灾。
父亲从不离身的玉佩在抄家后应被官府收缴,怎么会在郑阎手里?
记忆突然闪回那个风雪天。官兵破门而入,寒光闪烁的利刃晃得人眼昏,父亲被粗暴地推倒在地,却又挣扎着半跪起身,在一片混乱与喧嚣中,和他隔着层层人影对视一眼。
“闻家从未有叛国之心!!”父亲声嘶力竭地喊着,眼神却哀戚地看着闻礼之。那一眼如寒夜里燃烧的冷焰,像是在向他传递——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那一眼,已如烙印,刻在闻礼之心神。
闻礼之稳了稳心绪。
除非……
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酒壶突然倾斜,琼浆泼洒在郑阎袍角。
闻礼之跪地擦拭时,指尖不着痕迹地拂过貔貅爪间裂纹。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战栗——父亲视若珍宝的东西,如今却在仇人腰间。
郑阎踹开他时,玉佩翻转间露出底部新刻的“盐运司监制”字样。
郑阎。闻礼之咀嚼着这个名字。他不光抢走了玉佩,还篡改它的来历!
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像毒蛇吐信。
耳边嗡嗡作响,闻礼之仿佛又听见抄家那夜众人的哭喊。
郑阎得意的嘴脸在眼前晃动,那肥厚的手指正摩挲着本该属于闻家的玉佩。
愤怒如沸水翻涌,烧得他眼眶发烫。但下一秒,他狠狠咬住舌尖。
冷静。必须冷静。
闻礼之强迫自己深呼吸。在侯府这座牢笼里,能接触到权利核心、能被他攀靠的,只有一人。
……时琛。
那个折辱他、折磨他的小世子。此刻正端坐着,与裴霄雪谈笑风生。
要翻案,要复仇,时琛是他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能利用的人。
哪怕要继续忍受折辱。哪怕要亲手将把柄递到时琛手里。
这是唯一的路。
他缓缓收紧手指,在掌心掐出四道月牙形的血痕。
父亲……再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