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礼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迅速将信折好,与名单一同藏入怀中。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薄汗,又仔细将抽屉推回原位,连角度都与原先分毫不差。站起身时,他环顾四周,确认一切如常,这才吹熄蜡烛,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夜风拂过他的后颈,带起一阵凉意。直到这时,闻礼之才发觉自己的掌心全是冷汗。
怀中的信函仿佛烙铁一般烫着他的胸口。闻礼之知道自己该冷静,该像往常一样若无其事地回到下房,可他却不受控制地朝着时琛的院落走去——
他需要见到时琛。现在就要。
脚步匆匆,却在时琛院门前顿住。
夜风掠过他的袖口,怀中的信函沉甸甸地压着他的心跳。
方才那股冲动渐渐冷却,理智重新浮上来——他凭什么笃定时琛会一直纵容他?一次默许不代表次次默许。
更何况,这份密信的意义……
可当闻礼之抬眸,却看见时琛就坐在庭院中央的石桌旁。
一袭素白单衣,月光流水般倾泻在他身上,勾勒出少年人的轮廓。时琛指尖抵着太阳穴,眼睫低垂,像是已经等了很久。
闻礼之呼吸一滞,下意识攥紧了袖口。
时琛却已经察觉到了动静,抬眼望过来,目光平静得近乎冷淡:“拿到了?”
闻礼之沉默片刻,随后走上前,从怀中取出名单和那封信,轻轻放在石桌上。
时琛展开信纸,借着月光扫过内容,神色未变,只是指尖微微收紧了一瞬。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夜风穿过庭院,树叶沙沙作响。
“……侯爷和肃王……”闻礼之低声开口,却又止住,似乎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时琛将信折好,语气平淡:“我爷爷当年率兵抗击北狄,”他顿了顿,“后来肃王镇守北境,我伯父时钺……”
他的声音忽然轻了几分,“时钺是肃王的副将。”
闻礼之敏锐地察觉到时琛话中的停顿,却识趣地没有追问。
时琛忽地冷笑一声:“有意思,裴党在清流里安插人手,我父亲手里捏着名单,肃王又在暗中调兵——”他抬眸看向闻礼之,“你觉得,这盘棋下到最后,谁会赢?”
闻礼之沉吟片刻:“世子希望谁赢?”
时琛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你倒是会反问。”他指尖点了点名单,“这东西不能留,烧了。”
闻礼之皱眉:“不如抄录一份——”
“然后让你捏着侯府的把柄?”时琛嗤笑,“文砚,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闻礼之喉结滚动了一下,刚要开口,却猛地闭了嘴。他垂下眼睫,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手指在袖中攥紧又松开。
时琛看着他这副隐忍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正要说什么,却忽然神色一凛——
远处隐约传来脚步声,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没有通报,没有灯笼,来人明显是刻意掩了行踪。
闻礼之反应极快,一把抓起桌上的名单和信函塞入怀中。时琛则猛地站起身,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进屋。”
二人快步进了内室,时琛反手将门闩落下。
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隐约能听见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闻礼之的后背紧贴着门板,能清晰感受到时琛压过来的气息——带着一点酒后的温热,混合着昂贵的沉水香。
“床上去。”时琛压低声音命令道。
闻礼之喉结动了动,没动。
时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直接扯着他的胳膊往床榻方向带。闻礼之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膝盖撞在床沿,整个人跌坐在柔软的锦被上。时琛顺势掀开被子,一把将他按倒,自己也跟着躺了下来。
床幔垂落,光线顿时昏暗。两人挨得极近,闻礼之能闻到时琛发间淡淡的熏香气息,混合着自己身上沾染的账房纸页味。他僵硬地往床沿挪了挪,却被时琛一把拽回来:“躲什么?怕我吃了你?”
外头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院中。
闻礼之屏住呼吸,感觉到时琛的手还攥着他的手腕,掌心温热。
“世子平日……”他声音压得极低,“都是这样对待下人的?”
时琛在黑暗中挑眉:“怎么,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