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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窦生（第1页）

乱绪未平，院外忽传妇人刻骂声，夹杂着少年隐忍的怒喝：“这是我阿姐看病的钱！”

“苏巧娘都病得快断气了，你难道要跟着她一起饿死？”

苏锦绣强撑下床到窗边，指节轻抵窗棂，拨开一线缝隙。

只见院中立着个青衣妇人，眉眼间尽是悍戾，正死死揪着个白衣少年的胳膊，少年脊背绷得笔直，如同遭风摧却不肯折的青竹。

妇人眼尖，见少年身后藏着钱袋，当即探手去夺。少年侧身一躲，反手将她推得一个趔趄。他转身便要回屋，怎料妇人迅速爬起，扑上来死死拽住他的衣袖，尖声骂道：“小泼皮！你敢推我？真是反了天了！”

苏锦绣隔窗望见少年眼底骤然翻涌的阴鸷，浑身戾气浓得几乎要溢出来，再看那妇人时，竟似藏着要将人挫骨扬灰的狠意。

“放手！”

苏锦绣掀帘喊道，声音虽轻，却控制住了局面。随后她踉跄着跨出门，少年见她出来，忙上前搀扶她。她脸颊泛着病态潮红，额头沁着虚汗，眼神却死死盯住妇人：

“你是谁？凭什么欺负他？”

妇人何氏被突然出现的苏巧娘惊得后退半步，活像见了诈尸，暗自嘀咕：“不是说这妮子病得只剩一口气了？”随即叉腰冷笑：“苏巧娘，你烧糊涂了？连堂婶都不认得了？你一个外姓养女，病得快咽气了，哪配占着他？我是来接他回正经亲戚家的！不然咱们就去府衙理论，看官老爷信你这病秧子，还是信我这亲堂婶！”

苏锦绣闻言飞速想着对策，原主的记忆零碎不全，但何氏的蛮横和少年眼底喷薄的戾气让她不能退缩。

苏锦绣陡然提声，目光紧逼何氏：“我管你是谁？趁人病重抢人夺银，与盗匪无异。你要告官，我便陪你去，倒要让官老爷评评，是谁占理！”

何氏被堵得语塞，反手拽住少年的手腕便走：“少扯闲篇！他今日必须跟我走！”

“慢着！”苏锦绣陡喝，拼力上前攥住少年另一只手。少年本就向着她，稍一借力便退到她身侧。苏锦绣眼神如刃，直刺何氏：“我能养他，街坊皆是见证！不然我们怎会活到如今？你算哪门子亲戚？从前不见接济，如今倒来夺财抢人，还敢说疼他？”

她推开院门，将话又喊了一遍。邻里果然探头，指指点点的议论声让何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苏锦绣暗自松气——赌对了，原主待这少年果然真心。

少年望着那道护着他的纤弱身影，虽染病容，却如寒梅傲立，将外界的纷扰与恶意尽数为他挡在身前。他眼底翻涌的戾气，如暖阳融雪般缓缓消散，将那柄藏在袖中的匕首，连同方才想要手刃何氏的冲动一并拢回。

何氏气得咬牙，却不敢真的闹到衙府，最终只能悻悻地甩开苏锦绣的手，啐了一口：“呸，你等着瞧！迟早有你哭着求我的时候！”说完，狠狠瞪了少年一眼，扭头骂骂咧咧地走了。

看着何氏走远，苏锦绣才松了口气，身体一软，差点栽倒。少年连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关切的眼神无声诉说着信赖。

“阿姐……”

苏锦绣轻抚他被何氏掐得通红的手背，强撑着笑了笑：“没事，别怕。”

回了屋中，苏锦绣才有机会仔细看这少年，他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鸦黑的额发垂下，星眸中是全然的关切，旧布衫洗得发白，却难掩玉面俊美生辉。

苏锦绣躺回床上，哑声问他：“这是什么年代？”

“昭宁元年，阿姐你不记得了吗？”少年将微凉的掌心贴上她滚烫的额头，声音微颤：“还烫，阿姐是不是还难受？”

苏锦绣勉力笑了笑：“没事，好多了。”

少年闻言，转身快步出去，不多时便端着熬好的药回来。他坐在床沿，小心舀起一勺药汁，吹了吹才递到她嘴边。

恰在此时，兰涉湘推门而入，一眼望见床前景象，当即松了一口气：“哎，时钦！方才到处寻你不见，原来在这儿给你阿姐喂药呢。”

苏锦绣刚被少年喂着喝了口药，耳尖便猝然捕捉到“时钦”三字，喉间猛地一呛，顿时咳得撕心裂肺。少年慌忙搁下药碗，语气里满是自责：“阿姐对不住，是我喂得太急了！”

苏锦绣一边摆手示意无碍，一边咳得胸腔发疼，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时钦……闻家……这竟是闻时钦？

少年一身素布长衫衬得身姿清挺，目若澄泉，瞧着是玉润珠辉般的纯良模样，半点没有日后奸臣的阴鸷。

苏锦绣咳着，心口忽然涌上一阵熟悉的酸楚，原属于苏巧娘的记忆碎片正簌簌往脑海里落——闻家的收养之恩，灯下绷着绣架赶工的夜，给少年缝补衣袍的针脚，送他去学堂时攥着铜板的掌心……连带着那份相依为命、又疼又怜的情意，也一并漫了上来。

苏锦绣皱了皱眉，闻时钦以为她是被药汁苦到，连忙拆出怀里的纸包，取出蜜饯递到她唇边：“阿姐含颗蜜饯，就不苦了。”

苏锦绣张口含住，甜意漫开，心中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