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迈进华韵阁大门,便觉里头不同寻常。
铺门轩昂气派,铺里四壁挂着绫罗绸缎,绣架林立,架上摆着绣屏、香囊等物,靠窗处,还有几个绣娘正低头在绣案上飞针走线。
想来是汴京数得上名头的绣铺,若是能在这里做活……
她才站定,一个穿青布长衫的伙计便迎上来,见她只提着个竹篮,眉头立刻皱起:“去去去,打尖住店往隔壁走,这儿是卖绸缎绣品的。”
苏锦绣并不怯这驱赶,挺直腰板道:“我找安掌柜,有绣品要卖。”
伙计上下打量她,见她荆钗布裙,眼神却自信清亮,迟疑着看过她的绣品,才往里喊了声:“掌柜的!”
里头有人应声,随后珠帘轻响,走出来个妇人,身披绣纹绫罗,姝丽绝艳,手里还捏着根银针,扬声问:“要卖绣品?拿来瞧瞧。”
苏锦绣忙掀开竹篮上的布巾,将绣品递过去。
那妇人接过,指尖摸过针脚,轻咦一声:“你这双面绣倒好,比我这儿绣娘的手艺还精细。”又问,“小姑娘师从哪位?”
苏锦绣只道:“我是绣巷的。”顿了顿,想起应不寐的话,硬着头皮补充试探:“有道长说……报他的名字能多给些钱,他说他叫……”
妇人思忖片刻,一拍手:“呦,可是应不寐?”
苏锦绣忙点头:“对对对。”
“既是应不寐荐来的……”她低语着打量苏锦绣一番,添了了然神色,当即笑了,对伙计道:“给姑娘上茶。”又翻看了绣品,抬眼对苏锦绣道:“我姓安,名尺素。你这几样绣得实在细致。”算罢便说着便对伙计道:“取七十文来。”
伙计应声取了铜包,包好递来。安尺素接了转手给苏锦绣,温声道:“往后有好绣品,尽管再来找我。”
苏锦绣听出她这话里的认可,抓住机会:“多谢老板,您这儿……还收绣娘吗?”
安尺素愣了愣,瞥了眼旁边绣架旁的几位绣娘:“你手艺是好,可我这的人实在满了。”
苏锦绣闻言没慌,反倒笑了。
进来时她就观察了绣案上那山茶绣样,花瓣用的是传统平套针,叠色时得换三四次线才显过渡。
只见苏锦绣从绣囊摸出两枚细针、两缕丝线,一缕胭脂红,一缕鹅黄,竟将两缕线并在一处,指尖捻得匀了,捏着针道:“老板娘别急着拒,我前几日琢磨了个捻色绣的小法子,您瞧瞧?”
安尺素挑眉,没拦她。
苏锦绣在那半幅绣样旁落针,针脚仍顺着花瓣纹路走,可因两色线捻得匀,一针下去,胭脂红里隐隐透着鹅黄,竟比单一线色叠绣更显花瓣半开时的嫩意。寻常绣这渐变色,得换三次针、叠四层线才自然,她这法子一针到底,不过七八针,一小片花瓣就有了深浅过渡,针脚还比先前密匀些。
安尺素凑近了瞧,指尖点了点线迹:“两色并捻?倒省了换针的功夫。”
苏锦绣收针垂眸,声音仍柔却笃定:“是呢,线捻得匀了,颜色能融得更自然,还不用反复起针落针。老板娘若嫌人满,我不用占常位,就用这新奇法子帮您做些配色细活,按件算钱就好,既省功夫,绣出来的颜色也更活泛,您看?”
安尺素盯着那片花瓣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倒被你这机灵妮子寻着了空子。成,你留下吧,往后这些配色的活计,先归你。”
苏锦绣捏着那包铜钱,又想着得了个稳定的活计,回去的脚步都带着雀跃。
她先拐去文墨坊,拣了套寻常的竹笔、松烟墨,配了糙纸和小陶砚,又往市集去买了肉和蛋,路过巷口的糖饼摊,见那芝麻糖饼烙得金亮,想起闻时钦前日多看了几眼,便又花五文买了两个,用纸包好揣进袖袋。
这般算下来,六十文花得只剩七文,但装了满满一篮的东西。她拎着篮子往家走,风里都飘着肉香和糖饼的甜气,想着阿钦见了新文房四宝,定要欢喜得眼睛发亮。
刚过州桥西侧的曲院街,就见着街边拴马桩旁立着两人,苏锦绣瞥见其中一个身长玉立,十分熟悉,再仔细一看,竟是闻时钦。
他垂着眼站在那儿,朗如画中人,但脚边青石板上滚着块银角子,亮得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