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给母亲请安。”
元璎忙放下茶杯,笑吟吟地站起身,走到二人跟前,抬了抬手道:“都起来罢。”说话时,她的目光草草地从元祁身上掠过,随后便稳定不动,专专盯着萧绥一人。
她目光热切,上下打量了萧绥好一阵儿,语气带着慈爱的关切:“蛮蛮这次在边关可是受苦了,快让姨母仔细瞧瞧你,有没有哪里伤着碰着?”
“蛮蛮”二字是萧绥的乳名,如今也只有元璎还会这般亲密地唤她。
萧绥见状,连忙带着笑回道:“多谢陛下挂心,微臣一切都好,无病无伤。”
元璎顺势牵过她的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话里虽带着责备,可是语气却极尽温柔:“这儿又无外人,何必与姨母这般生疏,依旧唤姨母便好。”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元祁,带了几分揶揄道:“终究是你们这些小儿女更亲厚些,回来两日,不先去看朕,倒是先去了东宫,害得朕还要向自己的儿子讨人。”
萧绥听她这么说,赶紧解释:“微臣早已将拜帖送进宫了,只等着姨母传召呢。”
元璎不欲纠缠这些细枝末节,只摆摆手道:“约摸是宫里事务繁多,耽误了下帖。下回不必拘这些规矩,直接入宫便是。你今日可用过午膳了?”
萧绥如实回道:“尚未。”
元璎拉着她的手便往里走:“正好,你与小五留在宫里一同用膳。”
这一餐有萧绥在座,元祁顿时就成了陪衬。席间,元璎频频叮嘱宫女们替萧绥夹菜,一会儿嫌她瘦了,要给她添鸡汤滋补身子;一会儿又觉得她面色不够红润,多吃些羊肉才好。
等吃完了饭,元璎朝元祁摆了摆手:“你且自去忙罢,母亲与你姐姐再说几句话。”
元祁听罢如蒙大赦,十分利落地告了退。
元祁走了,四周的宫女寺人也一并被遣了出去,殿内只余元璎和萧绥二人。姨甥二人并肩坐在暖榻之上,近处摆着一只烧得正旺的金丝炭炉。宫中用的是上等银丝炭,火势温和,不冒烟、不呛人,即便摆近了些也不怕熏着。
丝丝暖意顺着毛孔往里沁,烘的萧绥脸上很快泛起一层红霞。
元璎瞧着她微红的小脸,不由地笑了笑,顺手从盘子里抓了把松子,她分出一半递给萧绥,闲闲地开了口:“元祁那孩子,是听了你的话才肯过来的吧?”
萧绥捧着那一把松子愣了愣,正想替元祁打个圆场,话还未出口,就听元璎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你不必为他遮掩,朕比谁都清楚他的性子。他向来怕朕,躲都来不及,哪会主动巴巴地往跟前儿凑?”
萧绥闻言,先在心里细细斟酌了一下措辞,随后才缓缓回道:“殿下终究是陛下的骨肉,母子之间血脉相连,哪怕再如何怕您,这一点也割不断、拆不开。”
元璎剥了枚松子放入口中,眼底浮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暗色。今日召萧绥进宫,她自是有明确的打算。她要引导萧绥从武职转入文官之途,进入朝堂的核心。
大魏朝堂历来重文轻武,武将再如何风光,终究只是被权力驱策的利刃,权柄始终牢牢握在文官手中。
如今的文官场已是一潭发了臭的死水,各个党派互相鞭挞、倾轧,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大魏的国本。
她自觉近些年病痛缠身,华发渐生,衰老之兆逐渐显露,时不我待,哪里还有空慢慢地教导萧绥该如何应对那些老谋深算的朝臣?
她没有时间慢慢铺垫,只能毫无预兆地将萧绥直接投入这潭死水,让她凭着本能去挣扎、去搏斗。她相信萧绥能在挣扎中掀起涟漪,兴起浪涛。
当然,这其中有极大的风险,萧绥也可能溺于深潭之中。
可谁让她是萧绥呢?
谁让她是元璎钦点的后继者。
她如今能靠战功扛起萧家门楣,日后自然也能凭自身能力扛起整个天下,让这好不容易创下的平权盛世得以延续下去。
元璎慢悠悠地嚼着口中的松子仁,不急不缓地开了口:“蛮蛮,依你之见,大魏如今的朝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