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陈设在方才的动乱中,悉数变得一片混乱。四角悬挂的幽蓝长明灯倒了三盏,破碎的琉璃灯盏散落在羊毛绒毯上,灯油浸透了毯面,晕开一片片深色的污渍。
那桌上还放着半盏未凉的灵茶,可本该待在这里的林一白,却不见踪影,就连素来侍奉在林一白左右的绿萝,也于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白?”苏红在殿内唤了两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心头顿时一乱,脚步不由得加快,在寝殿内四处搜寻,连内室的屏风后、软榻下都仔细查看了一遍,依旧没有发现林一白的踪迹。
就在苏红急得团团转,准备转身去琉璃塔向林无涯禀报时,却见一道玄色身影突然出现在了殿内——正是林无涯。
他周身缭绕的黑色雾气似乎比之前更浓郁了些,眼底原本蛰伏着的暗红竟不知何故,于此刻汹涌无比,落入苏红眼中,只觉无比心惊。
“宗主!”苏红也顾不得礼数,急步上前,“您可知一白去了何处?我找遍寝殿,都不见她的身影。连贴身侍女也不知所踪!”
谁知林无涯闻言,面上却波澜不惊,只淡淡道:“一白修为尚浅,方才后山异动,我恐宗门生乱,已派人将她送入琉璃塔中。那里守卫森严,禁制重重,最为安全。你不必担忧。”
可苏红闻言,心中的焦急却不减反增,她下意识地问道:“一白被带走便也罢了,可那名叫绿萝的侍女,为何也在此时不知所踪?”
可话一出口,苏红便只觉后悔——眼前的男人,乃是林一白的生父,虎毒不食子,他怎会害自己的女儿?兴许绿萝只是临时被派去做别的事了。
于是她定了定神,在男人晦暗的目光中后退两步,躬身道:“属下失言。”
林无涯眼底的血色似乎又浓重了三分,面上却依旧平静,只默然凝视她片刻,方道:“你身为姨母,关心则乱……无妨,退下吧。”
苏红闻言悄然松了口气,尔后朝着林无涯躬身行礼道:“多谢宗主告知。既已得知一白无虞,那属下便先告退了。”
可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刹那,林无涯的声音却又突然响起:“红长老,留步。”
苏红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宗主还有何吩咐?”
林无涯缓步走出殿外,目光落在苏红身上,带着审视之意:“此次派往云山的众人中,当属你苏家一脉的苏凌修为最高……可惜心性浮躁,易冲动行事,终究难当大任。”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红长老,那东西,你可是交给苏若了?”
苏红心中一凛,反应过来后,连忙点头:“不错。若儿心思缜密,行事果决,比起其兄长更能成大器。是故属下在得知望江楼来访一事后,便将那物连同其使用方法一并交给了她。”
林无涯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眼底的暗红也稍显柔和:“不愧是红长老,心思玲珑剔透。只望你那同族,能学得你几分能耐。”
“宗主放心。”苏红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杀意,语气坚定,“若儿此番既以地图作饵,便不怕那厉绝不上钩。届时,定要让那觊觎本宗秘宝的望江楼众人,有来无回!”
林无涯缓缓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苏红可以退下了。
苏红躬身告退后,转身走出寝殿,红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廊庑尽头。
寝殿内,林无涯独自伫立,脸上笑意如烟般渐渐散去,其眼底汹涌的暗红终于在此时沉淀,化为深不见底的赤潭。
他缓缓抬手,一缕黑色雾气自指尖浮现,雾气之中隐约映出一处荒芜山坳的景象——
两道身影正寂然倒卧其间,生死不知。
“一白,我的好女儿……”他低声呢喃,语调虽然平缓,却隐约透着三分掩盖不了的癫狂,如若即将沸腾的熔岩在暗处涌动,“你此番若能活下来,为父的千秋大业,总算……能有一个血脉至亲在一旁见证。”
可下一瞬,那点仅存的癫狂便如同燃尽的灰烬,迅速冷却、剥落——他眼底仅存的一丝波动终于归于死寂,面容也于此时凝固成毫无情绪的面具,仿佛在评议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般,冷冷开口:“可若你还是死了……”
他顿了顿,声音似一柄淬过冰的利刃,轻描淡写地将同她的最后一丝牵连斩断。
“那便是你的命了。”
黑雾自他指间散去,殿内只余下彻骨的冷意,再无半点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