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幽闭牢室,与狱外相绝。”
内侍将奏疏转交,崔述翻开阅过,上面两份是参他的奏疏,措辞文采相去甚远,内容却相差无几,无非罗列罪状,请求君上从严治罪。
他神色如常地将其放至一旁,又去取最后一疏。
“不替自己辩一辩?”齐应轻笑了一声。
崔述不答,目光快速扫过最后一份盘州奏报,神色渐凝,问道:“陛下遣谁前去处置的?”
“徐相领政事堂公议,荐户部员外郎晁惠。我暂未同意,只命盘州知州窦裕和先行查清始末,妥善处置。”
“恐怕此案别有蹊跷,晁惠此人身负实干,然正直有余,变通不足,盘州路远,来回请示不便,恐不适宜此职,圣上当另派钦差为宜。”
齐应似笑非笑地听他说完这一长串,没有说话。
崔述垂首,将奏疏放至一侧,以便内侍收回:“罪臣僭越。”
“确实僭越了。我自景和宫过来,非有意叫你多等,因何来迟,你可以猜一猜。”
内侍将那两本书册送至崔述面前,崔述接过,是周缨誊注的杜悯手书,却并非先前已转交给他的其中一本,而是她手头正在整理的那一卷。
心直直地往下坠,崔述执着书册的手隐隐用力,手背青筋清晰可见。
齐应一哂:“宦海沉浮十余载,官至副相,竟还能为此等小事失色至此。说吧,你与那位女官什么干系?”
崔述斟酌了下,如实道:“昔年沧州旧事,途经明州。明州本已偏南,冬日少雪,那年却遇天气反常,竟降十余年一遇之大雪。”
“彼时路上出了些意外,为顺利脱身,不得不出下策,假意坠崖以便脱逃。身负重伤,幸遇其于雪野,侥幸保全性命,方能平安潜至沧州行事。”顿了片晌,他又道,“真论起来,她也算是陛下成大业的功臣。”
齐应愣了片刻,方笑道:“你二人的供词倒相去甚远。”
崔述没有追问,只是接道:“蒲柳之姿,遭逢家变,沦为孤女,叫人不忍,为报其恩,臣与其同行入京。陛下可还记得,臣返京后,曾搬过一次宅院,便是因替其延医,险些被致仁查到。”
“难怪那时让你就随我居于潜邸方便议事,你明明身无牵挂,却再三推拒,给平日往来添了不少麻烦,原是有佳人在侧。”齐应恍然大悟。
崔述默认,又说:“但臣不久便将她送回家中,由家母代为照料。后陛下御极,臣搬回府中时,她已投名报考女官文试,算来并未相处太久,绝非臣有意送她入宫。其入宫后的去处,臣更无半分打点,能入景和宫做事,是她有幸得中宫青睐。”
“你果然知道朕在意什么。”
“储君年幼,陛下无非担心有人在殿下身边安插别有用心之人。但一来,臣为殿下师,若要带坏殿下,何须费这功夫,四五载光阴,良木亦堪朽。陛下数年未更换太子少师人选,便是信任臣之品格,既如此,便不会担忧臣做这种事。二来,殿下虽为储君,但既未监国,又不能左右陛下心思,臣监视殿下有何意义?”
齐应嘴角含笑:“倒难得见你说这么多话,连为自己辩上两句都懒怠,却肯为一女子解释如此多。句句不求情,却句句是开脱和保全。”
“如实禀告而已。”
齐应手掂着那两本抄获来的书册,道:“你这人尊师重道,老师毕生之心血,肯将原稿交予她来整理,必是信任至极,恐怕不是简单的‘旧识’二字可以概括罢?”
夜风送来铜铃脆响,其间混着一丝“天下太平”的女声,顺着宫道悠然飘至此间,落入耳中。
崔述身形一僵,凝身细听,那声音果然渐次近了,仔细听来,已有一丝轻微的嘶哑。
齐应明白过来,道:“欺上瞒下,实属大不敬,皇后不过略施小惩。”
“皇后素来宽厚,能惹得皇后动怒至此,恐臣方才没有猜错,应是有人以监视或教唆之名诬告我二人,此实乃无稽之谈。自她入宫以来,品性与行事,陛下虽不清楚,但皇后与殿下皆看在眼里,是非论断,二位心中应当有数。”
齐应接过内侍奉来的药茶,浅呷了一口,没有接话。
崔述默然垂下眼,认真回答他方才的问题:“确非‘旧识’二字可以概括。”
“臣心悦于她,珍之、重之、爱之,断不敢陷其于险。”
齐应愕然抬眸。
“即便当真有不臣之心,臣也绝不会选中她,来为此大逆不道之事。”崔述不曾理会方才那话带给御座上的人的震惊,只自顾自地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