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应遣中使送周缨自含嘉门出宫,周缨自门前回望宫墙。
自永昌二十五年十月入宫以来,整整五年,她不过离开过宫禁六次。
一次伴齐延至崔府探病,一次随储君至王庄习稼穑,一次蕴真成亲,伴皇后道贺,一次送崔易回府,一次至文庙代中宫处置宗妇,最后一次,得齐应恩旨,直奔千里之外的绥宁。
从十六岁至二十一岁,她决然地斩断过往,迈入巍峨宫墙,换来五年困于深宫。
从未生悔。
今朝,却也是她主动求来,迈出这深宫,走向另一种人生。
天色沉沉,她心中却自有明月相照,明亮而澄静。
下马亭外马车正慢悠悠往这边驶来,拉车的青骢马一眼看去有些熟悉,是往日她学骑马时的那匹座骑。
周缨笑了一下,同中使告别。
内侍见有人来接她,也不强行送她回府,还她一礼,恭敬道:“周司记慢行。”
马车停在跟前,周缨仰头冲束关一笑:“有劳。”
束关仍同往常一般,道一声“客气”,仿佛中间这五年不过平常出门宴游,此番他也不过是接到一个刚刚踏青回来的十六岁的她。
车马粼粼,不到一刻,便已至嘉善坊。
周缨自马车上下来,仰头看了一眼这座宅邸。
朱漆大门高大巍峨,自显威仪景象。
沿着中庭走至二进院中,灯火燃得正盛,女使正鱼贯摆膳。
崔述站在阶前,见她进来,快步迎上来,唤道:“阿缨。”
语气里竟有几分无措。
听得周缨没来由地一笑。
她上前极自然地挽过他的手,牵着他往里行去。
鹅卵石硌得脚底轻一阵重一阵,心中亦如扁舟,飘来晃去。
直至迈上平整的石阶,扁舟靠岸,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周缨与他在膳桌前对坐下来,二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这大抵还是离开净波门外后,头一回能只有他们两人,光明正大地安然同坐一案,安安静静不受打扰地吃上一餐。
哪怕先前在绥宁,庶务缠身,人多眼杂,亦不过是草草吃上两口,难有此时的宁和。
周缨连尝了几道菜,自然得宛若这几年,他们一直都是这般相处一般,从来不曾受困于宫规,交游自由。
崔述替她搛了两块鹅肉:“去一趟绥宁,瘦得厉害,多吃些。”
周缨说“好”,又问:“你搬过来住了?”
“暂且没有。也算当上客人了,过来帮你收拾下,你出来便能住。”崔述点头。
周缨“噗”地一笑,取笑道:“当朝副相,深受圣宠,自己不曾置处宅子便罢了,怎么这么几年过去,连处宅子的赏都没讨到?说出来也不怕同僚笑话么?”
“住哪都一样。”
周缨倒无言了,三日一朝会,早起应卯,长年累月下来,换作是她,恐怕断是吃不消的,他却仿佛无知无觉一般。
她便有些生气:“怎么能住哪都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