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满地裂纹看似杂乱,但其实裂点总是成对出现,且裂隙较大的方向总是相反,这说明,在此交手的有二人,是连永齐和一个同样用裂地掌之人,而沿着裂点行走,几乎能想象出当时二人如何过招——”
“连永齐醉酒乏力,难以招架,因此步步后退,相反,凶手劲力刚猛,每一式皆为杀招,他足下裂痕也更深更大。事从紧急,凶手急于将连永齐毙命,于是二人交手七八招之后,连永齐便命丧当场。”
薛婵说完,看出门道的谢雪濯几人都惊愣当场。
燕真叹为观止道:“薛姑娘,你擅医术,对青竹帮的功夫了解颇多也就罢了,竟然还知裂地掌?这满地污泥,便是铁掌帮弟子都辨不出玄机吧?”
薛婵但笑不语,谢雪濯道:“若按姑娘所言,当夜此处之人除了蒋旸,皆是死于内伤,凶手后来放火,亦是为了烧毁尸体上的内伤痕迹——”
薛婵点头,“当夜众人皆醉酒,凶手掌法刚烈,就算不曾致死,也能将人重伤,再来一场大火毁尸灭迹,亦死的彻彻底底。”
燕真这时道:“可傀仙虐杀蒋旸在前,凶手灭门嫁祸在后,何以如何巧合?”
谢雪濯扫视一圈,“傀仙目标只是蒋旸,凶手的目标却是这三家帮派。初五那夜,凶手早就潜伏在此,但因此地比青竹山庄守卫森严,凶手并未寻到机会。正踌躇间,傀仙闯了进来,他在暗处目睹傀仙杀人而走,见蒋旸已死,其他人醉酒乏力,于是他将错就错,正好借傀仙之名灭其满门,而逃走的赵冕二人,正是最好的目击证人。”
“妙哉妙哉——”
薛婵忍不住拍手,“少盟主果真英明,正是如此才解释得通,那妖女用傀儡功杀人,瞧着是有些邪性,这灭门案传开后,见那妖女并未出来为自己喊冤,他便继续如法炮制,又将青竹帮灭门案嫁祸在那妖女身上!”
薛婵装作赞叹不绝道:“幸好少盟主与义悬堂来了,不然这案子还真是查不明白,那妖女也是够冤枉的!”
赵冕一脸的难以置信,这时又道:“可……可那妖女杀我们门主也是真啊……”
薛婵唏嘘道,“这世道也是黑白难辨了,杀一人者世人皆骂其为‘妖女’,杀百人者,却可全身而退,那凶手见所有人被他耍的团团转,说不定眼下正得意洋洋呢!”
谢雪濯便道:“凶手确是狡诈,如今内情已勘误,凶手要抓,当日闯入此地的傀仙也要查——”
燕真赞同道:“是啊,这灭门案或许和傀蛊翁无关,可万一那妖女真是傀蛊翁后人呢?”
薛婵哭笑不得,“也对,是得查,那妖女既只为了诛杀蒋旸而来,少盟主不妨查一查千翎门近日有没有做下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赵冕恼道:“姑娘此话何意?我们门主素来与人为善,怎会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薛婵一摊手,“我也只是推测罢了,不过倒可说说,当夜两帮之人为何在此饮宴?近日你们总坛可有什么异常?”
见谢雪濯看着自己,赵冕只能压着气性道:“初五还在年节,门主和连帮主素来交好,两帮饮宴乃是为节庆,至于异常……初二开始,门主带着帮中主力前往沁州采买玉器,初四晚上才回来,也没什么怪异的。”
不等薛婵应话,谢雪濯道:“采买玉器?”
赵冕道:“我们千翎门掌着岭南几家玉行,以此为生计。”
谢雪濯了然,又在主院内外探看一圈后道:“先回洗剑阁再检尸首,若实证凶手身份有误,此案真要换个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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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马车上,燕真还在感叹,“百药门不是以医术和药理传家吗?姑娘怎么对这几家的武学这般清楚?百药门与他们也有来往?”
薛婵道:“来往不多,不过这些名门武学在江湖上多有传闻,我对这些颇有兴趣,一来二去便记住了许多。”
燕真摇头,“可姑娘这模样不像听说的,倒像是你亲眼见过他们修习,更甚者,像你自己也练过一般。”
薛婵连忙道:“偷学别家武学乃不义之举,这话可不能乱说。”
燕真见薛婵滴水不漏,一时也没了章法,转头一看,便见谢雪濯也探究地看着薛婵,显然也是被薛婵这连番表现惊了住。
但比起燕真口若悬河,谢雪濯并不急着探问。
回到洗剑阁已是黄昏时分,几人直奔停灵武场而去,进门便见柳如絮和宋颜带着其他遗孀在此守灵。
见他们归来,柳如絮急忙问:“少盟主今日查的如何?”
谢雪濯道:“我们还需检尸,请夫人带着大家回避一二。”
柳如絮几人默了默,也只得照做,她们一走,谢雪濯挽袖至连永齐遗体前,当着薛婵的面,令义悬堂弟子递上来一把匕首。
掌伤定会在尸表留下淤痕,如今遗体皆成焦尸,薛婵还真不知谢雪濯要如何查检。
正迷惑着,便见谦谦君子样的谢雪濯,拿着锋利匕首,直朝着连永齐心口位置刺下,刺下还不算,刀尖往下一划,竟割开了连永齐的心口,割开也就罢了,他还将手也伸了进去,一股子刺鼻腐臭味溢出,猩红血肉也被翻扯开,薛婵离得不远,再仔细一瞧,似能看到他指间扯出一团紫红发黑之物,略一想,那不正是连永齐之心腔!
薛婵猝然背过身不忍再看,一旁燕真见她如此,笑道:“我还当薛姑娘不怕呢。”
薛婵并非怕,而是不适,她头皮发麻道:“玉宸派还教剖尸之术?谢少盟主看着正人君子冰清玉润的,这剖心倒是利落——”
她大受震撼,胃里亦有些酸气翻涌,又听得身后一阵窸窣,谢雪濯一本正经道:“行走江湖,怎能没有几样傍身之术,薛姑娘不也一样吗?”
薛婵轻呵一声,不等她反驳,谢雪濯又道:“连永齐确有心腔震碎之伤,看来,这案子还真要从头查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