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
涂婴听见“大师”两个字差点应激。
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涂婴方已化人形五百余年,但他仍旧适应不了人类的生活。他四处躲藏,顺便也游历四方,他来到一个叫龙场的地方,第一次听到了“大师”这个词。
涂婴并不知道这位“大师”是做什么的,毕竟那时的涂婴对于人类的职业并没有清晰的概念。但涂婴能感觉到周遭的人对于他都表现得十分尊敬。
他是一个面容瘦削,眼睛却深邃明亮的人,涂婴第一次见到他时便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一般。多年以后的一个下午,涂婴回忆起贵州春花烂漫下遇到的那个目光如炬的人,涂婴惊觉那人与自己还是狐狸时的好友,南华真人庄子,很是相似。
但又有着很大的不同。
这个人叫王阳明。
王阳明很喜欢涂婴,初遇当天便与涂婴把酒言欢,促膝长谈,听涂婴给他讲游历时的见闻,感叹世界宇宙的玄妙。王阳明说涂婴这个名字起得尤好,很符合涂婴的性情,似有拳拳赤子之心。
涂婴没有告诉王阳明他作为一只狐狸本来是没有人类的名字的,逃亡路上幸而偶遇南华真人,相伴一程,南华真人闻其叫声如婴孩啼哭,便随口许他:“你便叫婴吧。”
涂婴本是涂山氏后裔,于是便在心中默念了自己的名字,涂婴。
一用,便是千年。
涂婴轻描淡写地对王阳明说:“我这名字是位老人随口取的。”
酒过三巡,竹影婆娑的庭院里,几案上酒坛歪斜,王阳明仰躺在青砖地上,月白长衫皱成霜雪堆,他忽然指着窗外群星闪耀的天空喃喃,喉间溢出的酒气裹着醉意。
“这不是谁为你取的名字。你本就该叫涂婴。”
涂婴不胜酒力,以至于他听到这句话时也只是莞尔一笑,醉眠在青砖之上了。
后来涂婴又听了几堂王阳明讲的课,总是浑浑然不解其中意,于是便向王阳明辞行。
临别前涂婴惭愧不已,只得含糊糊弄:“我与你们不同,有诸多不得已。”
王阳明也只是豁然一笑,并不探究涂婴的生活,嘱咐了一句:“心外无物,求心即可。”
在多年之后,涂婴学会了人类的文字,也开始探索人类的思想,他才知道自己这位萍水相逢的故知已被封为圣人。
涂婴一次又一次回忆着他告诉自己的那句“心外无物”,也学着后世人所讲的“向内观”,却始终不得其解。
再后来,涂婴每每再次听到“大师”这两个字,便以为又可以见到王阳明一般豁达开朗的旧友,然而当涂婴看着大师见面会高昂的票价,听着大师们不知所云的论调,看着大师们沐猴而冠的丑态,涂婴突然意识到时过境迁,“大师”这个词已然是个贬义词了。
在刘楚仁口中再次说出“大师”二字时,涂婴心里的警报器立马工作起来——
他警觉地坐起身,问刘楚仁:“什么大师?”
刘楚仁一脸谄媚:“涂神仙,说来你们都是神仙,应该互相认识吧。我说的大师就是赵仙人。”
涂婴满脸不屑:“我听过龟仙人。”
刘楚仁尴尬地笑了笑,似乎是为了让自己不太窘迫,找补道:“可能你们流派不同,所以不熟。”
涂婴:“说事儿。”
“这这……说来话长涂神仙,这得从我家隔壁y2栋洋房说起。”
说到这,涂婴突然来了精神,他转头问李合乌:“你说的‘先生’是不是就住在y2栋?”
李合乌点头。
又是先生又是大师的,更像是涂婴猜测的庞氏骗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