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一阵不小的欢呼声,陆舒白寻了襻膊,将襦裙的衣袖卷起,捏了一只壶筹,动作板正而标准,朝数尺之外的兕中投去。
“哐啷”一声,筹进中耳,身旁的小娘子们欢呼,毫不吝啬夸奖,陆舒白淡然应之,宠辱不惊。
也是这时,程妙寿说了一句让沈钰韶记了很久的话。
“这状元娘子看着不近人情,冷冰冰的,”她说着,用手肘戳着沈钰韶,“看人的时候不像看人,像看狗。”
这大抵便是厉害的文人身上的那股傲气吧,沈钰韶觉得程妙寿说得颇为贴切,也理解陆舒白身上孤高的傲气,只是程妙寿的形容,她越想越觉得精妙,离开龙池时便捧腹大笑,引来一群人的侧目。
“死玉奴,笑那么大声作甚!你要旁人来看我们笑话吗!”
少年游的片段闪回,朦胧间,忽觉眼泪湿了枕衫。
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
沈钰韶艰难地从不愿离开的回忆中脱身,不停地劝说自己,该向前看了,这一世,好些人还未离开,自己也该重新拾起行囊启程了。
翌日,她早早起身进了大明宫,以探望之名觐见。
这日沈琮不在,入内也顺利许多。
“郡主,陛下宣您入内了。”
看了眼那态度大不如前的太监内侍,沈钰韶敛眸,第一次在这群人身前放低了姿态:“多谢蒋寺人。”
后者有些讶异,扬眉瞥了她一眼,侧身便让她入内。
龙脑香满室,漆黑的地板被擦得一尘不染,香炉中起的白烟,缓缓飘入室内。
她依稀听见些许谈话声,脚步不由得放缓,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谁知刚在帷帐外停留片刻,里面的人便出声:“玉奴,来了便进来吧。”
沈钰韶一惊,仔细去听,那声音有些耳熟。
“近来城中多出伤人案,多为炸伤,大理寺内正着手操办,陆大人,你写一份诏,这个月再抓不住人,便不必再在位上吃皇粮了。”
“是。”
额角轻轻一颤,沈钰韶入内,第一眼,便看见端立与案前正撩着袖摆写字的陆舒白。
她穿着淡色的宫裙,半臂坦领的羊纹窄袖小衣,耳边坠着的白玉耳珰莹润,随着她挥动笔杆的动作正轻轻颤动着。
“祖母,身体可还康健?这些日玉奴忙着操办母亲丧仪,未能近身侍疾,请祖母恕罪。”
“无妨,小病而已。”沈徽看着眼前垂首的女子,目光扫过她的全身,“这才几日,便瘦削了这么多。”
“祖母垂怜,玉奴愧不敢当。”
“罢了,”沈徽直起身,将手边的文书小册递了出去,“曹盛熙昨日递来的奏本,你且看看。”
眼神黯了黯,沈钰韶接过,展开阅读。上面字句之间,都在说她不孝,目无尊长,很难想象,这竟是作为父亲的人能写下的文字。
陆舒白静静写着诏书,片刻后,忽然对一旁的侍书道:“换纸。”
一旁议事的两人没有注意到这边,沈钰韶看罢,将册子收起,道:“玉奴无话可说。”
谁知沈徽却面不改色地喝了口茶:“让你来,是要让你做决断,如何处置,我将这个权力给你,你来决定。”
沈钰韶一愣,继而倏地抬头,有些诧异地看向卧榻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