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言禀之,“往日项娘子例下所用之药,臣下已经查问过,药性太烈,且用药太久,项娘子早已不是适孕之身,此胎便是前例。日后便是臣下强行用药,亦然存不久矣,难以娩下。”
裴济听过,面前忽然闪过了今日那项氏的面容,还有身下刺目的红色。
他喑哑着嗓子,片刻才道,“尽力为之。”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是从桌案前站起了身,疾步往外走去,门外的裴荃缩着脑袋,一行人都跟在身后,直去那松雅山房。
月色深深,院内守卫众多,一见裴济,纷纷拱手,他抬手止住,裴荃也止步不前。
进了屋内,守夜者有那婢子二人,见了他亦是行礼。
裴济将人摒去,掀开了那层帏帐,只见她白着脸,蹙着眉,手指紧紧被角,似是在噩梦中,不停地咕哝着什么。
他弯下身子,贴近了去听,她却是在唤什么。
“阿
娘……阿娘……不要……”
裴济想起了李平自豫州传来的密报,他想了下,没有记起那位老妇人的面容。
他坐下了,抬手抹去了她眼角处落的泪,一贯冷厉的黑眸间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目光自面上略到那藏在锦被下的小腹,裴济的手也随之而下,却终究还是停住了。
那原本是有个孩儿的。
数月后,那里会高高鼓起,诞下他的长子。
见惯了血雨腥风的裴济忽然不敢回想,她赤裸着身子,满腿血迹,朝自己走来的那一幕。
“好生照顾着。”
裴济对那二婢子沉着脸说了一句,便踏过了门槛。
“传陆机,李平带来的死士交给他,若是审不出来,提头来见。”
裴荃赶紧应过。
屋内的裴济坐在桌案前,盯着面前的奏文,一动未动,直待天亮。
一日,未醒。
又过一日,仍旧未醒。
绿云焦急不已,只能唤来了张守珪,他也是束手无策,摇着头叹道,“项娘子已然没有了求生意识,医者只能医身,不能医心。”
事后,陈从听了,劝道,“此事还是要禀告家主。”
医身不医心,这种话他们自己当然明白,可上面的人却决然不会因此就不怪罪,张守珪为人虽说太过耿直,却也是一个有德的好医者,陈从并不愿他因此事获罪。
两人亦是多年老友,张守珪听了,当即便去禀了裴济。
裴济闻言,当即就瞪向了张守珪。
“莫不是你不尽心!寻得什么借口不成?”
张守珪不卑不亢,“家主少时也曾习过医道,自然明白医者不医心的道理。”
裴济顿时哑然,赶走了张守珪,裴济独坐许久,才朝外喊到,“裴荃,去地牢把那婢子提来。”-
身处地牢的青萍没想到会见到娘子的夫婿,她以为娘子已经回到宛丘了,和她日思夜想的夫婿相见了。
直到看见被人搀着,如同丢弃一个脏物般随意扔下的人,她才发觉眼前与自己仅一墙之隔的人竟然就是娘子的夫婿。
莫不是娘子已经被抓了回来?
看着身旁逢头垢面,奄奄一息的人,她心生不忍却无可奈何。
直到裴荟走到了自己的面前,还命人给自己包扎了伤口,清洗了面容,直到重新回到那间屋子,看见躺在床榻上了无生机的娘子,她才如梦初醒般,不可自控的落起了泪。
“青萍,莫要当作娘子的面哭,如今娘子能不能醒过来,就只能看你了。”
绿云递了手帕过去,尽管当日几人选择的路不同,但当下他们的目标却是一致的。
只有颜霁醒了,他们才能有活下去的机会。
时下,婢子奴仆为主人陪葬实在是太寻常不过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