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双将灯放在一边,或许只是因为好奇,或许是因为医者仁心,他弯下身低声说,“伸手,我给你把脉。”
横七竖八的床褥间露出一双眼睛来,带着些凌冽的杀气。
“滚。”声音沙哑,但能听出来,说话人年龄不大。
楼双对待病人一向还是有耐心的,柔声细语地对他说,“只是把脉,看看你的伤势。”
反派很会蛊惑人心,被子里的人磨磨蹭蹭探出一只手来。
只看那只手上的薄茧,楼双便可分辨,这人是高手,还好他有伤在身,不然可就麻烦了。
只身前来,多少草率了些,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趟收获颇丰。
楼双欠身把脉,然后就顾不得什么收获不收获的了。
“你怎么伤这么重!”那只手滚烫,脉位沉长,是失血过多又夹杂寒症的迹象。
人命关天,楼双也顾不上其他,想将人从被褥里扒出来,好重新清创包扎。
但还未动手,一抹利刃抵在他的喉间。
“别动,出去。”沙哑的声音说,但明显中气不足,是在强装阵势。
“你要是想死,我就出去。”楼双后退一步,避开刀尖,垂手站在一边。
他素来不救自己求死之人,反正这趟的收获已经够多了。
手缩了回去,过了片刻,那只手的主人挣扎着坐起来,借着床前灯笼暖色的火光,楼双看清了对方的相貌。
确实很年轻,顶天了十八九岁,俊眉修目,脸色苍白,瞳孔漆黑,嘴唇没有一点血色,脖颈处露出一截染血的绷带,坐在那里,像缕幽魂。
他将左手递给楼双,再次低下头,散落的黑发挡住了他一闪而过的面孔。
算了,还是个孩子,楼双的心陡然软下来,“你转过身去,我看看你背上的伤。”
少年转身,将里衣脱下,露出胡乱裹着绷带的后背。
楼双手里没有合适的工具,“把你刚才的小刀借我一用。”
少年犹豫了一瞬,回头看看,还是把小刀借递了他。
挺乖的嘛。
楼双用小刀在烛焰上烧烧,小心翼翼割开绷带,露出少年伤痕累累的后背来。
有刀伤,有箭伤。
还有些陈年旧疤是……刑伤。
楼双身为内卫指挥使,对这些痕迹再熟悉不过,他甚至可以猜出来,哪一道疤是用何器具所致。
眼前人的身份就更加扑朔迷离。
他随手抹布一样扔在地上的里衣是宋锦,楼双一月的俸禄都买不了几匹,床上皱皱巴巴的软枕是缂丝,被子离得太远烛光太暗,看不清楚,但看光泽,也不是什么易得的布料。
说他是锦衣玉食也不为过。
但他为什么会有这样一身的伤疤,甚至重伤都无人医治,要从外面随便绑个大夫回来。
还有那辆无窗有锁,好像装囚犯的马车,楼双想不明白,决定不想了,他从一旁的柜子里找到几瓶药粉和白酒,都是上好的成色。
“伤口感染了,我用白酒给你冲一遍,会疼,忍着点。”
少年背对着楼双,把头靠在椅背上,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真的很乖。
乖到酒淋到他鲜血淋漓的背上,他都咬着自己的手腕,一声不吭。
楼双把伤口给他敷上药粉,重新裹上,转眼却看见他叼着自己的手腕,齿间流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