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无一人回应。
姜云翊瞥了眼案上几道菜肴,挥手示意内侍将其悉数撤下,将怀中人抱起,径直进内殿。
他平素歇息的床榻颇为宽敞,锦被下微微隆起一块,似是硬物,可惜被蒙得严实,难以窥探。
少年脚步轻快,腰间玉佩发出轻响,将怀中人放在榻上,自己则半跪于冰冷金砖。
只需微微俯身,嘴唇便能触碰她额头。
姜云翊目光流连片刻,伸手勾住她颈上一缕五色丝线,慢慢向外拖拽。
一只玉蝉自她衣襟而出,雕工精巧到薄薄蝉翼上的纹路也纤毫毕现。
“喀”一声响,那枚玉蝉分作两半,里头竟有数个红豆大小的空槽。
昔日擅谋的苍夫人,送给女儿的周岁礼,是一枚能装毒药的玉蝉。
太平治世,姜容婵无须随身带什么毒药防身,索性在里头放些辟虫蛇的香丸。
皇帝微微抬手,哑奴便上前,手捧银匣举过头顶,深深埋首不敢抬头窥探。
银匣甫一打开便满室盈香,数十盒香粉香丸,自恒春香,到西域的干陀罗耶香,万金也难求。
少年手指修长,挑挑拣拣后,终于拿出一盒香丸,低喃:“这个最合适。”
他亲自用了数十种奇珍香料,碾作粉末掺蜜,滚作相思豆大小,名曰“万蕴香”。
趁着榻上人昏睡,皇帝将玉蝉内一粒香丸换作万蕴香,随后合拢蝉身,小心翼翼塞进她衣襟。
动作间,手指碰到她温软肌肤,僵住片刻后才缓缓收回。
寂寂长夜,殿内唯有几名内侍跪地,石像般动也不动,于榻边举着笔墨纸砚。
姜云翊长腿盘起,随意坐在地上,一手执笔迟迟不语。
面前绢布上的美人,怎么都不像身侧沉睡的阿姐,形似神不似。
他突然暴躁起来,抓起绢布仍在地上,垂眸深吸口气,一缕幽香顺着鼻息填满五脏六腑,抚平翻涌的怒意。
白日细雪的绢布飘落满地,内侍被愈发压抑冷寂的氛围冻得发颤,却不能出一言劝解。
能进内殿侍奉的,皆是听不见动静的哑奴。
哪怕栾平这种在东宫便伺候陛下的老人,也不能踏足半步。
一缕游丝般的嘤咛响起,姜云翊撂下笔,跪坐于榻边,入目一双紧拧的眉。
“阿姐?”他试探着问。
没有半点回应,只有越发急促的喘息,一见便是魇着了。
含糊不清的呜咽灌进他耳朵。
“山君……”
少年眸色顿时亮如星子,握着阿姐的手,额头抵上她掌心,清晰听见后一句话。
“齐王兄……”
满殿寂静,如烧到尽头的灰烬。
内侍听不见,只看见玉冠在地上摔个粉碎,皇帝起身在殿内逡巡,脸终于彻底沉下。
姜云翊深吸口气,站在一内侍面前,让他抬头。
哑奴能通过皇帝唇形,看清他命令。
他说:“滚出去,召太医来。”
*
“殿下是郁结于心,故而常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