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廷和。
事情总是这样,每当沈清辞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最差的准备时,裴景轻轻拨动手指,便能将他推入更深的深渊。
沈清辞花了很长时间才挪到那人身前,这才注意到,谢廷和的右额上赫然多了一个青色的刺字,是一个“奴”字。
那个字刺得沈清辞双眼模糊,他注意那个字旁边有淤青痕迹,显是剧烈撞击所致——想来这便是裴景所说的“意外”了。
“清辞……”谢廷和的声音好像飘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说不出话,等着眼中酸涩的模糊感下去,视线重新清晰起来,便意识到谢廷和的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抬起手,自己都注意不到那只手在止不住地发颤,指尖轻触那人的额间,烫得沈清辞一个瑟缩。
“丹墨,去请大夫来。”
沈清辞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也在别的什么地方飘着,闷闷的,如同沉在密不透气的水中。
大夫匆匆赶来,他不敢耽搁,立即搭脉问诊,眼睛不时瞟向病人额上的刺字和大片的淤青,却什么也不敢问,哆哆嗦嗦地开方取药。
沈清辞命人将谢廷和安置在偏院的一处僻静的房中,等治好了病,就留在偏院洒扫。
机械地安排好一切,回到自己房中,他无力地倚在墙上,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
一切都恍如一场梦,缥缥缈缈,不切实际。
——咚咚咚。
有人敲响了门,又一道女声响起,声音是被刻意压低过的,“县主,我方才看大人的脸色不太好,我们晚些再来吧。”
——咚咚咚。
敲门声依旧执拗地响着。
沈清辞打开门,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妹妹。
一只手搭在沈清辞的眉上,笨拙地在上面摸了摸,“哥哥,为什么,不开心?”
沈清辞扯了扯嘴角,却没能像往常一样将笑容扯出来,只是嘴角动了动,“我没事,阿鸢,别担心。”
“哥哥,阿鸢,做了风筝。”沈清鸢抬起手,给他看自己刚刚做完的,歪歪扭扭的纸鸢,“风筝飞,不开心也飞。”
沈清辞任沈清鸢拉着自己的手来到院中,看她在庭院里一圈又一圈奔跑,试图将那个歪扭的纸鸢放飞。
或许是做得太差了,受力不好,那纸鸢怎么也飞不上天,一次又一次地摔在地上。
最后沈清鸢捡起纸鸢,垂头丧气地回到沈清辞面前,“阿鸢太笨了,风筝不好。”
她跑得太久,额角沁着汗,鬓发也松散了。
沈清辞揉了揉她的脑袋,“阿鸢不笨,阿鸢是哥哥的宝贝。”
*
休沐日,沈清辞窝在庭院里,院中春花繁盛,香气浮动,他慵懒地任由春日阳光洒满全身,晒得暖洋洋的。
门人匆匆来报,圣驾降临。
仿佛等了很久的事情终于来临,沈清辞从卧榻中起身,命人准备酒水茶点,便要去换衣。
才站起身,裴景便已经步入廊门,他一身便服,身后只跟着长荣和几个护卫。
沈清辞迎上去,方欲屈膝行礼,便被裴景扶住臂膀,阻了动作。
裴景顺势握了他的手,引他来到亭中坐下。
“春光正好,朕想起你这里有几株上好的牡丹,便想来看一看,花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