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元十六年深秋,骊山山腰处有紫色雾气浮现。
帝以为大吉,命太常寺卿卜算,欲携宗室百官移居骊山行宫三个月,得卦为可。帝心大喜,特许四品以上官员可携家眷同行。
唯有太子、康王病中,仍留居宫内,并未同行。
帝驾离京十日后,京中忽然戒严,城门有重兵守卫,严禁所有人出入。皇后谕令,所有在京的官员家眷需居家诵经,为天子祈福,无事不得外出。
说得冠冕堂皇,分明是乱政之兆。
天子这次出行很高兴,不吝施下恩泽,在京的大小官员,能带上的几乎都带上了,令百官同享祥瑞之清气,沈清辞的父亲沈恪训也在其列。
京中突变,气氛紧张,沈清辞出不去门,在家中坐立难安,总觉得眉心直跳。
就连沈清鸢被他感染得不敢玩闹,安安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看着哥哥在庭中焦躁地走了一圈又一圈。
半日过去,沈清辞在家中再也待不下去。
决心已定,他先去厨下和面生火,做了足够三日的粗粮饼,又备了些能存放的小菜。
——因为禁令,家中雇的厨娘进不来,沈清辞只好自己动手。
忙碌了半个时辰,终于弄完。
沈清辞招呼沈清鸢过来,拉着她的手在案前耐心地嘱咐她哪些菜要今日吃完,哪些可以放到明日。
沈清鸢乖巧地点头,表示都记住了,又歪着脑袋问:“哥哥要去哪里呀?”
沈清辞摸摸她的脑袋:“哥哥去骊山寻爹爹。阿鸢要乖,不能乱跑,别碰火,等着哥哥回来。”
嘱咐完妹妹,沈清辞便换上一身轻便的衣裳,到屋内取了一柄长剑、一张乌木弓和一个箭囊。
行至庭院,又回头对沈清鸢道:“若是饼吃完了哥哥还没有回来,你就隔着院墙喊徐嬢嬢,让她从猫儿洞里给你递些吃的来,知道了吗?”
见沈清鸢抱着热乎乎的饼点头,他才来到院墙旁的大槐树下,三两下爬上去,朝外张望。
门外有人把守监视,但沈恪训只是一个修撰,因文章写得好才蒙圣眷被调回京中,并不要紧,因此看守并不严密。
沈清辞从前翻墙偷溜这种事做惯了,没怎么费功夫便躲过了耳目,在街巷中小心潜行。
皇后素有贤名,这喻令来得蹊跷,只怕她已被控制,八成是太子与康王在幕后作乱。
太子既然起事,便必然赶尽杀绝,骊山那边还不知是什么情况,沈清辞要先出城,至少先将消息送出去。
沈清辞在家中时便已经盘算好了,城门必有重兵把守,想从那里出去已无可能。
但他入京两年有余,常与朋友在坊间厮混,对京中大路小路都十分熟悉。
他知道城墙南角偏僻某处,外有一颗高大的梧桐树,旁逸斜出,枝干越过城墙朝城内伸展。
只要能不惊动巡城的兵士,小心摸过去,他应当能从那里翻出城外。
仅仅几日,京中已经大变样,全无往日的热闹,而是十分安静肃杀。
四处都有军士巡查,驱赶、盘问路上的百姓,甚至有人趁乱抢掠。
大多百姓都闭门不出,但总有一些或是为生计所迫,或是有别的什么理由,仍在街上游荡。
沈清辞躲在康乐坊一处堆放货物的木架后,便见到有两三个兵士在欺辱一对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