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给你。”
于是几天后,阮辛黎用陈没的钱还清了会所的欠债。
他重新握起了画笔,颜料开始沾染家里的空墙角和地板。狭小的公寓里渐渐弥漫开万宝路的烟味和廉价威士忌的刺鼻酒气。
房东的抱怨电话开始频繁响起,指责噪音和异味。陈没只能一次次低声下气地道歉,挂断电话,沉默地给阮辛黎的账户转去又一笔生活费。
不过有次她在转账时,突然想起博弈论中的沉没成本。她清楚知道这笔钱投入阮辛黎身上就像买一支注定退市的ST股票,但当她看见他蜷缩在沙发上数烟头的样子,恍惚间那些数字开始扭曲变形。
手机屏幕泛着蓝光,跳动的数字渐渐连成一道起伏的曲线。那条象征着他价值的红线正在谷底颤动,而她悬在确认键上的指尖,就是这场交易最后的落槌。
陈没放学或打工回来,手里常拎着阮辛黎指定要取的包裹,那些标榜奢侈品却透着廉价感的A货,或是一些华而不实的小玩意儿。看着他兴致勃勃地拆开包装,脸上露出短暂而空洞的满足,陈没只能压下心底的烦躁,转身投入下一份家教工作或竞赛准备。
她机械地数着银行卡余额,数字在雨水中模糊成一片,阮辛黎因为她花钱变得干净了,却买不断那些客人打来的电话。
阮辛黎总说曾经的经历“只是工作”,可她见过他洗澡时用力搓洗皮肤的狠劲,见过他半夜惊醒时颤抖的睫毛。
她给不了他更自由的生活。
陈没站在便利店的玻璃窗前,手里握着加热过的饭团。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塑料棚上敲出规律的声响。
对面会所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开来,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道瘦削的剪影。
那是他曾经工作的地方,她却想把那东西砸得稀巴烂。
陈没的手机提示音也几乎从不停歇。
无所事事生活迷茫的阮辛黎,似乎把所有依赖都倾注到了这个唯一的联系窗口上。信息内容从琐碎的抱怨到无意义的分享,再到索求关注的试探。
他渴望这个与他幼年家庭老师相像的、此刻又供养着他的“姐姐”能给予更多情感回应,填补他巨大的空洞。
然而,大多数信息如同石沉大海,只换来陈没深夜归家时疲惫的沉默,或是在嘱咐通知后一句简短的“收到”。
陈没则不断地凭借自己的奖项和成绩接了无数家教单,每学期只有市统考参加去获得那个奖金,她在网上寻找暑假合适参加的高昂奖金的数学比赛。
她总是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圈笼罩着一沓刚改完的试卷。红色墨水的痕迹在纸上晕开。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三个不同的家教预约界面,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机械地敲打着“好的,这个时间段可以“。
“还没睡?“阮辛黎总爱靠在门框上来看她,发梢还滴着水。他穿着陈没给他买的棉质睡衣,领口处露出一截锁骨,上面已经没有了那些刺目的痕迹。
陈没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马上就好。“她的视线扫过桌上的计算器,今天的收入数字还停留在屏幕上:1800。
金钱和陪伴都给不了他,陈没觉得就算花跌进泥泞,她也配不上这朵花,那些惹眼的工具和玩具她视而不见,不敢回应阮辛黎的索求。
而在接回阮辛黎之后的几天后,陈没如期参加了集训。
集训营里汇聚了各省的顶尖头脑,六十进十五的残酷角逐中,她最终止步于第三十名。
结果不算理想,但她才高二,这个成绩已足够证明潜力,并未让她气馁。高二暑假,她转而参加了一个含金量颇高的商业性质数学竞赛,凭借扎实的功底和稳定的发挥,幸运地摘得了桂冠。
水晶奖杯底座上刻着的ThinkSharp在镁光灯下冷得刺眼。
陈没走上台,习惯性地扶了扶黑框眼镜。
台下赞助商席位隐约传来低语,大概是议论她洗得发白的校服和散着油光的头发。
“陈没同学对非光滑优化算法的改良,展现了卓越的商业应用潜力。”主持人的声音带着公式化的热情。
奖杯递过来。握着它的男人——金羽瀚,掌控着几家知名科技公司的传闻人物。
金羽瀚指尖划过底座刻字,仿佛在掂量一件货物的成色。他袖口露出的铂金表链,闪着和这会场一样不近人情的光。
演讲结束后的小型酒会上。
“恭喜。”金羽瀚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惯于掌控的平稳。一张名片随之递到陈没眼前,边缘镶着细细的金箔,在空调冷气里泛着矜贵的寒气。“我的投资,只给能切开现实的人。陈同学有兴趣聊聊吗?”
陈没接过名片,触到微凉的金箔边缘。她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扫过名片下方的那份协约:
《金羽资本学术精英培养计划意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