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这之前,张子舟已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圣训,全称叫圣谕训示十六条,是开国太祖写的。随后在各地推行宣讲,并定为考试内容。凡是参加科举考试的学子,考前第一场,不是八股文,而是默写圣训。只有通过的人,才能正式参加考试。也就是说,如果默写不出来的人,连参加正式考试的资格都没有。一时间,满屋子的书生,东张西望,抓耳挠腮。傅范和同伴眼神交流,不忘瞅一眼身边的张子舟,看他是什么表情,却发现他,镇定自若。装样子,傅范在心里冷哼一声。张子舟方才惊人的表现,傅范心里的想法,和夫子一样,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傅岱拿着戒尺,敲了敲桌面:“圣训十六条,共八百字,默写低于三百字就从这里出去。”说着,指向门口:“以后,不许对外人讲是我傅氏宗学的弟子。”声音铿锵有力。张子舟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心里明白了。这位夫子不想收他,又不能直接赶人,只好用这个办法。不仅光明正大,还不会落人口实。再看堂内其他学子,有至少一半惴惴不安。不愧是经学丁班。“大家都清楚了吗?”夫子的声音,突然一响。书生们,赶忙挺直腰板,齐声回答:“听清了。”“那就开始吧。”书生们纷纷行动起来。张子舟也不例外。他从木匣拿出一张宣纸,在桌上铺开,又拿出镇纸压住。再拿出砚台和墨条,开始磨墨。动作不慌不忙。好墨,自然会飘出一股子清香,傅范他们闻到,都扭过头来。端砚、徽墨,宣纸,还有……湖笔!都说差生文具多,可这文房四宝,未免太好了吧。湖笔居然有大中小三支,学子们在心里大呼“奢侈”。这下,连衣着比较好的学子,也看了过来。他们都是少一样或两样。倒不是因为家庭条件办不到,他们纯粹是不想学。肯来,完全是因为家里的爹娘。坐在台上,一览众山小的傅岱,瞅见这一幕,轻咳一声。把台下学子们的心拉了回来,纷纷埋头书写。反观张子舟,仍在优哉游哉的磨墨。傅岱心里此时就俩字,摆阔。张子舟的名声之所以臭,不止是因为他县试连续不过,更是因为他家境贫寒。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一世的张子舟,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再加上流言嘛,永远是越传越邪乎,越传越离谱。到了傅岱耳朵里,张子舟已经是一身毛病的落魄书生,不值得同情。看张子舟还在磨墨,而别的学子已经写了好些字,傅岱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哼,转身走出课堂。再看下去,他会忍不住发火。听到这一声冷哼,又瞧见夫子去了外面,傅范他们才敢轻声笑起来。夫子的冷哼和同窗的笑声,张子舟都听见了,不为所动。常言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急什么嘛。张子舟磨够了墨,挑了根中号湖笔,开始在宣纸上落笔。圣训第一条:敦孝弟以重人伦。然后,在后面写下,历朝历代皇帝在太祖写的基础上扩写的内容。这一世的张子舟,县试过不去,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圣训。所以他书房的桌上,永远摆着一本。作为曾经的语言学博士,张子舟穿越到古代,从未目中无人。只有学过的人才知道,何谓博大精深。正是秉着一颗对古人充满敬意的心,张子舟翻看了原主书房的书。自然包括圣训。靠着过人的记忆力,他很快就记住了。其实,原主也记得不少,就是对自己太没信心。前世今生的记忆,融合在一起,张子舟动笔如有神,飞快的写完了一张宣纸,换下一张。傅岱对此不知道。他还在课堂外面透气,完全不担心学子们偷看。作为一名优秀的教书先生,对于每个学子的真实水平,他心里有数。“傅兄,你怎么在外面?”一位夫子路过。“学子们在默写圣训,我到外面站站。”“哦。”那夫子忽然压低声音,“听说张子舟在你班上,事情如何?”一提起这小子,傅岱那颗刚平和的心,立刻起了波澜:“不怎么样。我让他背书,他不好好背,还移花接木。”心体合一,动静皆修,那是顶级儒生才具备的本事。张子舟一个小小村庄的小小书生,哪有这能耐。那夫子认可的点点头:“看来他把你气得够呛,干嘛不找个理由把他从宗学赶出去,比如……”“我已经那样做了。”傅岱苦笑。如果不是张子舟实在是一块朽木,不会出此下策。还没笑完,就看到张子舟走出了课堂,他笑容骤然一收:“不好好默写圣训,你出来干什么?”张子舟抱拳道:“晚生已经写完了。”嗯?傅岱不相信,向身边的夫子拱了拱手,就进了课堂。课堂里,一众学子还在默写。而傅岱的桌上,已经摆了几张宣纸,字迹工整。这让已经做好“大骂准备”的傅岱,大吃了一惊。难道张子舟真的不差。张子舟表情淡定。他深知,今天之所以遭遇这么多对待,完全是被原主的名声所累。不管他做什么,都会被错误解读。所以,一直很淡定,恭敬的肃立在傅岱的身侧。傅岱对张子舟虽然存有偏见,但学风端正,当即笔直坐下。然后拿起毛笔,准备给张子舟默写的内容挑错。一些学子想看张子舟出丑,都停了笔,悄悄抬头,看向讲台。傅岱起初看的很认真,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到了后来,一目十行。他手里的笔,始终停留在半空中,没有落下。最后干脆把笔搁回去,一抬头,偷看的学子们迅速低头。哗啦声一片。“傅范。”“夫……夫子。”傅范听到点名,起立。“张子舟可有偷看?”傅岱郑重的问。“没有。”傅范如实回答。傅岱听了,当即重新拿起毛笔,在篇首写下三个苍劲有力的字。第一等。:()寒门状元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