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在终于平静后,将先前才成型就被那场“生死竞速”撞碎的灵光再度拾起。
脑中无数断裂的珠子终于冒出一条可以将它们串联的线。
张行。
在此之前,长青一直以为张行不过是个古怪老头,也一直没有真正当一回事。
但现在仔细想想,疑点很多。
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张行看过他的画册。后面长青还履行了约定,将画册的下半部分给张行看了。现在想想乃是致命疏忽。
这人仅凭一小时的短暂观察,便能看出他的画册造假且还有下部分,眼力惊人。
记下“幽蛇纹”和画册其他细节于他而言绝不是难事。
这般,与杨家巷子纵火一事便有了源头。
其次,老张古董行的那尊明青花折枝花果纹梅瓶,确实在一位富商收藏品中出现过。
长青亲眼判断过张行手上的为真品,那么那位富商手中的只能是赝品。
而富商获取那瓶青花瓷的渠道不是其他,正是林家拍卖会。
当巧合过于多时,那大概率就不再是巧合。
这个张行,很不简单。
林家背后之人绝对有他的一席之地。甚至,那些五脉探究不清的赝品渠道,都可能有张行在其中牵线搭桥。
这只老黄鼠狼。藏得太深了,也藏得太好了。
“既然他如此危险,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抓起来?放在外面迟早是个隐患。”长青想不明白,发出疑问。
屈黎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叩击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没有实质性证据指向他就是‘0714’背后的‘卖米郎’”
“只能查找到他与主犯的疑似交易记录。但真正棘手的是他背后盘根错节的庞大关系网,上面一直压着对他的彻查令。”他低声道,语气森然。
“是因为有人在保他?”长青试探着问,喉口发紧。
“不全是。”屈黎眉峰高高隆起,他面前的玻璃水杯明晃晃的反射出他紧绷的下颌线:“这家伙比我们想象的更狡猾。自从我们在他的身边增派警力监管后,我们掌握的他的交易暗线都再没有了动静……他就像是能预知一般,对危险的感知能力强得吓人,总能在我们自诩天衣无缝的围剿中找到漏洞。”
长青不自觉的攥紧了手中的水杯,仰头将剩下的温水一饮而尽,愤愤地将杯子置于桌面:“真棘手。”
这双无处不见的黑手让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消化了一会他又问:“那你为什么怀疑文物局的卧底是你们副局?”
周崇华。
虽然长青从最开始的直觉上就不喜欢这位“弥勒佛”上司,但通过与此人一番交谈,可以看得出他圆滑至极,屈黎判断的依据到底是什么?
“这件事有些复杂。”
屈黎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蹙眉讲起:“最开始,是一批民众捐赠的文物在经过我手时发现捐献地和文物对不上账,捐献品里面有一半都是赝品。”
长青皱眉:“赝品?”
文物捐赠不同于文物出土,都需要专业人员先实地鉴定其真假,随后才判断等级,上报批准运送到文物局鉴定中心进行修复和保存。
流程之所以繁琐,为的就是杜绝赝品、以次充好等问题出现。
若是一批捐赠文物有参半是赝品,那属于重大工作失误,是会上下追责的。
“我亲自去核实,在当地人手里找到了初次鉴定时的现场录像。却经过全方位观察鉴定,确认现场的那些确实是真品。只是不知为何,到了我的手上就变成假的了。”
空气骤然凝固,长青和屈黎的眼里都没了轻松。
“怎么会……”长青低声呢喃,脑子超负荷运转着。
屈黎继续道:“之后我开始对档案的账,才发现有大部分的文物都对不上。文物的编号本该对应它们的来源地,可档案中记录的很多文物编码严重错位,甚至出现了空缺与断层。”
“编号错位,意味着有人动过他们”屈黎指尖抵在桌面上,沾着些许残留的水渍横拉出一条指向线来,并在结尾用一个圆圈收尾:“而拥有这些修改权限的,只有周崇华和他的团队。”
“还记得我带你去的三楼实验室吗?那里基本上都是他手下的实验员。”
闻言,长青脑海中闪回到那充斥着刺鼻化学试剂气味的三楼。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实验室,宛如一个接一个无生机的牢狱。
其后,是周崇华那张永远挂着笑容的脸。
屈黎语调冷硬,嘴角勾出一抹很浅淡的讥讽笑意:“文物鉴定方面的工作属于部门核心,所有相关事项的拍定权全都掌握在周崇华的手上,包括文物编号权限。在此之前,从未有人怀疑过这样的权力划分是否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