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祝清衡会不会帮她隐瞒,这张维持在表面的脆弱的蓬罩早就不必再缝补,她对祝家已仁至义尽。
天光落尽,青云院寂寥瑟瑟,不见一间有亮色的屋房。
温窈面不改色地进屋,并不意外房中空无一人。
“姑娘,”琉锦用火折子点了两盏烛台,道,“祝大人发了通脾气,便自己走了,不知去了何处。”
那必然不是在祝府了,温窈垂眸扯了扯唇,道:“随他罢。”
三年来朝夕相处,夫妻同床,如今却走到两两相疑、分塌而睡的地步,温窈心如明镜,可感情上的事,没那么容易轻巧翻篇。
更何况,琉锦看得出温窈本已有要和祝清衡安稳度日的念头,越是挣扎纠结,在得知真相后就越失望痛苦。
她们何曾怀疑过,从五年前定下婚约到三年前温窈被迫出嫁,一切的一切,无一没有祝清衡的手笔呢?
欺骗、算计、背叛、虚伪……温窈自诩清醒,竟从未看透过枕边人的戏。
如果不是山辛夷的死,祝清衡又还要瞒她多久呢,直到她生下孩子,直到她再也无法从祝家脱身,直到她彻底被深宅框出棱横——
或许他会瞒她一辈子,又或许会在将来的某一日因愧疚对她全盘托出,而温窈甚至会对他的坦诚感激涕零,更深刻的意识到他有多么多么爱她。
爱到亲手断去她的生路,顺理成章将她推进祝家的手掌心。
温窈没有脱下外衣,只在外间坐下,轻晃的烛火倒映在她眸瞳,像是要蔓延出无尽的火光,烧尽所有平和假象。
三更之时,男人方回到房中。
他身上沾了酒气,却没到喝醉的程度,视线在温窈身上顿了顿,无言进了里间。
温窈听见他脱衣的窸窣声,开口道:“你去哪了?”
里头的人沉默,半晌说:“和道南喝了点酒。”
若是平日温窈必定不会多问,她向来在这方面很信任祝清衡,可今夜她却一反常态,不依不饶道:“在哪喝的酒?”
祝清衡拧眉坐在床榻上,话在舌尖滚了一圈,还是回道:“顺安坊,老地方,你不是知道吗?”
温窈似是轻笑了一声,身影在屏风外叫人看不真切。
她问:“十一月初六,我命琉银去寻你那日,你在哪?”
莫名其妙地突然问这些做什么,祝清衡心下有些烦躁,他尚没有质问温窈,温窈反倒像拷问犯人似的怀疑上他了,下意识敷衍道:“自然是在大理寺。”
“不,你不在,”温窈的声音很平淡,“琉银去大理寺寻你,寺中的衙役说,你不在大理寺,也没有去查案,而是往西北方向去了。”
祝清衡浸了酒的脑子总算迟钝地反应过来,可惜为时已晚,惊疑的寒意已然如同细水灌进了他的血液百脉,一时哑了他的喉咙,除了麻木惊颤无法动作。
“大理寺西北方,子盛街,梁柱坊,有一套祝家的私宅,”温窈没有半分拐弯抹角,更不闻一丝试探,陈述道,“你将柳瓷安置在那里,其实并不打算瞒过我,或者说,你本就期待着我发现。”
祝清衡嗓间干涩,犹如长出万根尖刺,疼得他难以出声。
原来温窈对他的行踪早就了若指掌,可她这些天行色如常,甚至连打听、失神都不曾有——在温窈眼里,恐怕他祝清衡就是一个跳梁小丑,做这些可笑幼稚的蠢事,还妄想能博得她所有的关注。
男人终于哑声道:“很幼稚,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