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莫贺弗,不安分啊!族中遭此大难,正需团结。他竟。。。竟敢带人逼迫俟斤!咳咳,若非我动弹不得定要定要抽他几鞭子!”
这番看似义愤填膺的表態,让乙居伐冰冷的心底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
但乙居伐久歷风浪,深知人心难测,並未完全相信。他斟酌著词句,用一种委婉而试探的口吻道:
“年轻人嘛,气盛难免。我家乌豆伐,不也常顶撞於我?况且莫贺弗所言,也非全无道理。”他顿了顿,目光直视辱紇主浑浊的眼睛:
“你是部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者,我此来,便是想听听你的高见。这去留,该如何是好?”
榻上的辱紇主艰难地眨了眨眼,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才虚弱地回应:
“俗话说得好,草原上没有跑得过马驹的老马、天底下也,也没有能扭得过儿子的父亲。我老了,病了。俟斤问我又有何用?”
这话语软绵绵的,充满了推脱之意,堵得乙居伐一时语塞。
然而,辱紇主紧接著的话,却又让乙居伐精神一振:
“我的儿子訶辰就在这里。他很快就是这毡帐新的主人。俟斤。。。何不听听年轻人的想法?”
乙居伐心中一动。辱紇主病势沉重,恐难久持,与其寄望於他,不如看看这个即將接位的年轻人是何態度,或许还能做点交易。
於是他將目光转向一直侍立在旁的訶辰,脸上挤出一丝和蔼的笑容。
訶辰立刻深深弯腰,姿態放得极低:
“尊敬的俟斤,我骑马跑过的地方,还没有您走过的路长;我喝过的马奶酒,远不及您舔舐过的刀尖之血多。您屈尊降贵来看望我的父亲,訶辰愚钝,岂敢在您面前妄言?”
他抬起头,眼神里带著一种刻意的谦卑和服从:
“但若俟斤不嫌弃我的蠢话污了您的耳朵,唯有遵从您的命令。”
乙居伐心中稍宽,拍了拍訶辰结实的肩膀,语气带著期许:
“库莫奚的未来,终究要靠你和乌豆伐这样的年轻人扛起来。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訶辰挺直了腰板,声音陡然变得清晰有力:
“回稟俟斤!依我愚见,无论是回弱洛水,还是留在此处,都非眼下最紧要之事。当务之急,是有人借战败之机,妄图挑战俟斤您的无上权威,甚至贪婪地想要瓜分您的牛羊、离散您的族人!”
訶辰语气激昂,带著一股年轻人的锐气:
“他们过了几年安定日子,就忘了是谁在地豆於人和契丹人的铁蹄下庇护了他们,忘了是谁带领他们来到这可以遮风避雨的城池。”
他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向乙居伐:
“訶辰愚笨,想不出万全之策。只求俟斤下令!愿率领我帐下最忠诚的伴当,为俟斤衝锋陷阵。”
这番掷地有声、忠心耿耿的表態,如同一剂强心针注入乙居伐几乎绝望的心田。
他原本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分裂部族,让莫贺弗、辱紇主各自称王,换取自己和儿子的平安。
这固然意味著他十五年统一库莫奚的心血付诸东流,但总好过玉石俱焚。
然而,訶辰这鏗鏘有力的效忠宣言,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或许。。。他还能再搏一把?
利用辱紇主一系的势力,压服甚至剷除莫贺弗,重新凝聚部族?
但狂喜之后,疑虑也隨之而生。
訶辰毕竟只有二十岁,如此年轻,他能真正驾驭他父亲留下的庞大部眾吗?
那些骄兵悍將,会心甘情愿听从一个毛头小子的號令吗?
辱紇主的部眾,会不会也像他自己的手下一样,见主人病重,就生出异心,甚至暗中与莫贺弗勾连?
就在乙居伐心思电转,权衡利弊之际,臥榻上的辱紇主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挣扎著扬起枯瘦的手,作势要打訶辰,声音虽弱却带著责备:
“蠢货。。。蠢货啊!俟斤问你建议,岂是真的要听你这乳臭未乾的小子胡言?他是在考校你,看你这继任的『辱紇主』,有没有那份担当和器量!”
辱紇主喘息著,浑浊的目光转向乙居伐,带著一种近乎恳求的坦诚:
“俟斤。。。您也看到了。我这儿子,实在不成器。还是让我这快死掉的人来说吧。”
“不过,俟斤,我也想知道您是怎么打算的,明天我才好出来说话。”辱紇主诚恳地对著乌豆伐说到。
乙居伐心中一凛,知道关键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