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方与宣的语调温吞,“工作压力太大?”
丛风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一副疏离客气的模样:“也许吧,但我倒是不做梦。”
方与宣觉得他把天聊死了,话头被拐到了自己身上,可他没有分享自己噩梦的想法,也看出来丛风或许不愿多聊这个话题,索性不再开口。
丛风的车停得不远,但医院门口的主干道已经堵得水泄不通,从停车位转上车道是个麻烦事。
转向灯滴滴响着,九十多秒也只能挪出去几厘米,丛风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看向站在道路边等车的方与宣。
那把黑伞意外很衬他的气质,方与宣是个不露声色的人,从言谈举止到周身气质都稳当,像沉淀在杯底的茶叶。
他常穿深色调的衣服,却不爱黑色,是一分恰到好处的调剂。
话不多、距离感强,整个人都像是一张扁平单调的名片,可每当丛风望进他的眼底,都觉得这人似乎远没有表现出的那般寡淡,那双眼睛明亮有神,在敏锐又游刃有余地评估着身边的人事物。
丛风看了会儿,降下右侧车窗,想喊他上车来等会儿,便见到方与宣转身走回了医院大门,找了个人少的角落歇着去了。
大门的确拥挤,车子进不来出不去,要进医院的患者和家属大多从路上就下了车,步行进去,门口还排着许多小摊,卖莲蓬的、卖水卖盒饭的,撑起来的小遮阳伞并不能完全挡住摊位,风吹着雨点刮进去,却也仍然有不少人在驻足购买。
直到方与宣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丛风才关上车窗。
在这条路上堵了八分钟,他终于转进十字路口,雨刮器规律性地摇摆,半个多小时后把他摇进一条巷道,两侧是半高不矮的居民楼,门脸小店都拉着卷帘门,路上行人不多,偶尔有电动车划过。
丛风找了个车位停车,顺着房檐走到一家落了门的小店,抬手拍了几下。
“没锁!”
他弯腰把卷帘门抬起来,见到一个穿着跨栏背心的年轻男人正撅着腚蹲在地上拾掇东西,地上铺了一块布,上面零零散散摆着不少老物件,正被他一样样收进塑料箱子里。
“咋才来?”那人头也没回,“再晚会儿我尸斑都长出来了。”
丛风的头发沾了点雨,但他没太在意,随手扯过把椅子坐下,垂眼看着他:“新进的货?”
“前两天的匀荒货,一直没归整好。”郑宇费劲地坐在地上,拾起来几个碎得只剩个底的陶瓷片,“折沿炉,宋代的,不错吧?有个底儿,好修,就容易卖。”
丛风没有说话,坐了会儿,拿过一旁桌子上的手电,打亮,照在角落里零碎几个青铜器上:“这个呢?”
郑宇被光晃得眯起眼睛,大骂起来:“哟你快关了,老子是做正经古玩生意的,别跟抓嫌疑人一样!”
丛风不理他,手电光直直落在地上。
“……带钩,战国的。”郑宇蹲下挪着碎步爬过去,把手电筒锁定的嫌疑青铜器拿起来掂量几下,展示给他看。
手电光从古玩挪到了他脸上。
“上周的!”郑宇连忙挡了一下,“168,你要报58也能带走哈。”
丛风把手电光按灭,两只胳膊撑在膝盖上,问:“没有真的?”
“您他吗说笑了,别的就算了,青铜器咱这地界上哪弄真的,早些年还能从西边儿捡漏,现在弄不来了。再者说别人敢我也不敢啊,家里头有个警察,我上赶着送功劳呢?”郑宇说着把东西放回去,“不过那个是真的,球星卡。”
一大摞球星卡摆在展示盒里,每张都用卡套装好了,第一张是杜兰特。
“你们还卖这个。”
“就这个最赚,大学生买,翻它十几倍都不带砍价的。”郑宇拍拍手上的灰,闭嘴又收拾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