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下哈。”大夫利落地将仪器逐个贴在方与宣的额头上,连接电极片的导线在耳边拖拽出哗啦啦的噪音,听起来足足有一大把,冰冷的线条和呼吸管贴在脸上,难以忽略的异物感令他不适。
方与宣睁开一只眼看向来人,始终平缓的心率一下子撞上一百八,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嗯?”
——另一张床边站着个熟悉的身影,丛风正垂眼看着他。
这人今天没穿警服,乍一下险些没认出来,但那双眼睛实在叫人过目不忘,方与宣短时间内不会忘记这张脸。
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丛风。
前两天配合警方调查结束,午饭时苏文清吐槽过这人几句,说工作时间之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要聊的不是工作就根本联系不上,搞得方与宣一直以为这人一下班就从地球下线。
“方老师。”丛风常无情绪波动的脸上也一闪而过的惊讶,“做检查?”
“嗯,好巧啊。”方与宣的中指被大夫夹上指套,他无暇顾及,转着眼睛看向丛风的方向,在闭嘴结束对话和简单寒暄之间挑选了一句他最想知道的话,“你做多久?”
丛风低头看了眼病历单:“二十四小时。”
“睡眠脑电吗?”大夫问,她把方与宣的衣服重新扣好,将仪器用绑带固定,扶正他的脑袋,这才直起身去电脑前看丛风的病历信息,“你们认识?”
方与宣不太敢动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转开头用苍白无力的目光看向床边,那里放着大夫说的尿袋。
丛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停顿两秒才说:“认识。”
“那挺巧。我看下病历,你们都是睡眠障碍是吧。”大夫点了两下键盘。
“我是做噩梦。”方与宣说,“1号床。”
“嗯。”大夫点头,百忙中转头对他摆摆手,“你睡吧,耳塞需要吗?”
方与宣用余光瞥向仍然站着的丛风,很轻地吞咽一下,艰难道:“需要,谢谢。我如果到五点都没睡着怎么办?”
“没事,放松。”大夫从抽屉里拿出一套新耳塞给他,“有问题呼我。”
“好的。”方与宣用右手把耳塞推进耳道,在心底叹了口气,穿着衣服本身就睡不着觉,更何况身边又躺了个会喘气的大活人。
在其他人面前睡觉对他来说和裸奔上街没有区别,好在这个耳塞的隔音效果奇佳,戴上后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与脉搏。
方与宣偏过一些角度看隔壁床,大夫为丛风戴上仪器,稀里哗啦的线在头顶铺散开。
他们维持着默契的距离感,谁也没有主动打探对方的情况。但方与宣打量人的眼神格外肆无忌惮,丛风察觉到后坦荡荡地回望过来,眉梢挑起一个细微的角度。
方与宣与他对视一秒,随即转回脸,用右手摘掉耳塞,清了下嗓子:“我做噩梦,把仪器扯掉了需要重新做吗?”
“扯不掉,给你绑好了。放心。”大夫在电脑前查看丛风病床的数据。
他捏着手里的耳塞,又问:“我可能会讲梦话,吵到别人……”
“没事的,你睡吧。”丛风的声音从旁侧响起,兴许因为是躺姿发声,听着比起工作遇到时的音色更沉更厚。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方与宣“好”了一声,把耳塞重新戴好,安静地闭上眼睛。
他其实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睡相如何、是否会吵到别人,只是提前说一句让丛风有点心理准备。
毕竟梦境的进度已到拜堂的临门一脚,不出意料他等下就会见到自己那位将军老公,他怕如果是个丑陋粗鄙、低俗下流的,他会忍不住在梦里骂街。
不过转念一想也有好处,方与宣始终怀疑自己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如今有个警察叔叔在旁边镇一下倒也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