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如今仔细一想,当他和言昱分头逃命的时候,魔兽只会追着他走,势要把他吞吃入腹才罢休。
或许这可以解释为,他原身的凤凰血肉让魔兽更感兴趣。可沈樾之总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裴渊身形微动,一身银甲撞在床栏上发出脆响,逼得沈樾之的注意力回到他身上,“对了,你听说了没有——今天神君自请去了行刑场,好像要挨三十道雷戒鞭呢!”
“什么?”沈樾之一惊,捂着肩膀就要起身,“仙君,你莫不是在说玩笑话吧?雷戒鞭是神君的法器,向来都是只有他罚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到打他了?”
“是替你受的哦。”裴渊伸手摸着下颌,唇角玩味地勾起,“这届青羽会是不是有个‘不可夜行’的规矩?你们这些小仙坏了规矩,是该受罚。不过神君说了,他会代你受过这三十鞭。”
“谁要他这样做了?!”沈樾之咬着嘴唇,恨恨偏过头去,“此举是不是又要让我欠多一笔债?真是要还不清了,我看我就在这九重天里做到死好了,不,最好下辈子也赔给神君,这样他就满意了。”
“这又有什么不好?可以的话,我也想被神君养到下辈子啊。”
裴渊一口气叹得转了十八个弯,故意拉长调子道:“不过真可怜,雷神君也是戒鞭行刑时,不可用灵力护体,就算是神仙也是凡胎肉体受刑。听说雷戒鞭一鞭子抽下去,与渡劫时的天雷无异,抽在身上简直活活要将灵肉劈开,痛的不得了……可怜神君啊,遭这种罪还不被领情,都没有人愿意心疼他……实在是太惨了,啧啧啧。”
沈樾之:……
他很想说,贺吟还轮不到他心疼。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坐立难安,一下子连休憩的心情都消失了。
“想出去吗?我可以带你去哦。”裴渊将自己衣襟扯开了一点,“你变小点,躲在这里。”
“……我不想看那个场面。”沈樾之说完,把嘴巴紧紧闭了起来。
裴渊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道:“谁说要去看神君了?我见好友心情憋闷,带他出去散散心都不成吗?”
沈樾之不语。
片刻过后,一阵白光闪过,人影消失了,一个毛茸茸的雀头从凌乱的衣物中蹭了出来。他似乎被衣服压住了,艰难地抬起左边的翅膀将衣服从头上挪开,右边翅膀则是紧紧地夹在胳肢窝里。
受伤的小鸟当然飞不起来,要人托在掌上才能出发。
于是红毛小鸟仰着头,伸出左翅往前一点,示意裴渊给他做人肉轿子。
裴渊认命地照做,把鸟往怀里一揣,走出了九重天。
……
行刑台中,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热闹的场景,一眼望去,颇有人山人海之感——盖因今日行刑台的主人,即将在此处褪衣受刑。
贺吟作为天道之子,无父无母,自天地灵气中孕育,从降生的那一刻就被写好了职责。他要掌管三界的平衡,要判明三界的公正,也要代天道来降下神罚。
三百年前,贺吟之所以在仙魔大战中为仙族出战,并非是偏袒,而是因为魔族使用了有违天道的手段谋求胜利,影响到了三界的恒定,所以他才对仙族施以援手,下场参战。
与其说他是站在仙族这边,不如说他是与天道站一边。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仙族大获全胜,魔界退回原来的地盘。天帝借此机会想拉拢贺吟,因此尊贺吟为神君,不仅平时无论大小奏疏都要送到九重天过目,还划了一处仙岛给贺吟,专作为惩治做了错事的人——这,便是行刑台。
贺吟无心政事,但他的神职是公断世事,于是就顺势接下了此处,作为施下刑罚之地。这些年他的威名渐渐传遍了三界,恐怕有一大半都是这行刑台的功劳。
沈樾之对行刑台也只是略有耳闻,他从来没来过此处,一进来就被冲得打了个寒颤。
裴渊施了个隐身的法术,随后带着沈樾之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只是裴渊的战甲实在坚硬,他夹在衣襟和战甲之间,随着男人的走动,时不时就会磕到下巴,旋即忍无可忍地伸出了头。
一抬头他就愣住了。
高台之上,有一人着素衣负手而立。他敛目,静静立着,周身光华万丈,时间似乎停止的流动,甘愿为他驻足片刻。
“魔兽之事,沈樾之是主要涉事者,也是初次遇到魔兽的人。据我所查,他非是主动进入竞猎场,而是慌乱之下误入。但毕竟违反了规则,责罚不可免去,应罚雷戒鞭三十鞭。至于当夜在竞猎场其他人,我将通知各仙门此事,由掌门人自行定夺惩戒的方式。”
贺吟稍作停顿,随即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地响了起来,令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我作为沈樾之的师父,管教不力之责更重,理应由我代其受罚,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