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樾之闭眼歇了一会儿,而后抬起清凌凌的眸子看向贺吟,“上回你同我为了假扮隐鹤的事道歉,你是真的知道错了吗?”
递水的贺吟呼吸一滞,而后点了点头道:“我再不敢了,樾之。”
“那在我原谅你之前,你就先跟我去人间将功折罪吧。”
当贺吟意识到沈樾之这句话的含义时,他面色立霁,一双眸子涌起潋滟波光,欣喜得连气息都乱了拍。
“先说好,我们就是搭个伙,去人间查一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若你还摆神君架子,要我服侍你,那我可不干。”
贺吟无奈地看了一眼沈樾之,心道他什么时候真心把沈樾之当仙侍使唤过?又不好说出来,只好应道:“去人间,我做你的随从,任你差遣,可好?”
沈樾之唇角微勾,心道,好,你就且等着吧。
…………
魔界事已了,沈樾之与贺吟约定在几日后出发。
临行前,游长赢又与沈樾之约了一场酒,两人醉倒月下,在林间高歌,痛饮到月落日升。
两人都知道,这一别,不知再见是何年,默契的是,谁都没有把离别之语说出口。沈樾之第二日醒来,已不见游长赢,唯有衣襟里塞着一封信。
沈樾之将信拆开:
「好友樾之,展信如晤。
有些话,见时难以启齿,只能托笔端细细道来。
从前,弥夜并不懂得珍惜我。赢得赌约之后,我甘为其驱使,脏事恶业,皆无怨言。只要他一句话,我便可赴汤蹈火,舍生忘死。
当初接下衔春楼刺杀的命令,并不知所行之人是谁。弥夜只言暗獒之事不可留生证,我便照令而行……若早知是你,我定然会拒绝。
是我一念鲁莽,误伤了你,此事至今难释于心。樾之,对不住。
弥夜需要赎罪,我亦是如此。
我双手早已沾满无辜之血,造下太多杀业……执迷不悟,皆是命数。此生惭愧再见神君,更无颜妄求得道成仙,余愿留于魔界之中消磨残生,偿还罪孽。
樾之,愿你此去星河长明,风尘不扰。遥祝你前路坦荡,所过之处皆有繁花相送,所念之事必能如愿达成。
山川万重,江河千里,愿他日重逢,仍可对酌一杯,笑言往事如烟。」
读完这封信,沈樾之不由垂眸笑了笑,随后他指尖燃起一簇凤火,将这封信烧成一缕飞烟。
在游长赢身上,他也算是不负暗自许下的誓言——这一世的游长赢,大抵不会再因为那些危险的任务而惨死在魔界,连尸骨都无处可寻。
误打误撞来这魔界,竟能救下一个他所在意的人,同时也救了很多可能葬送暗獒之腹的人命,这一刻的沈樾之,心中满是快慰。
“该走了。”
贺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伴着屋檐下的骨风铃摇出的乱响,格外清冷。
“走不动。”宿醉带来的头疼让沈樾之闭上了眼,向后一躺,“要么再休一天?”
他们身处魔界中心,且打算秘密前往人间,不宜直接使用仙术御剑,引得众人瞩目。两人须得离开烬都,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再用仙术飞离……沈樾之一想就觉得头更痛了。
“说好了是今日的。”
沈樾之想,这点倒是两辈子都没变——贺吟真是极讨厌计划被打乱的。
他叹了口气,正想认命地爬起来,却忽然觉得身子悬空一轻,接着,他的胸膛就贴上了一片热源,吓得睁开眼,撑住了贺吟的肩。
“不用走。”那人的声音从前轻轻荡进沈樾之耳中,“睡吧,醒来就到人间了。”
沈樾之靠在贺吟的背上,枕着一片柔顺的墨发,鼻间尽是馥郁的红莲香气,不知怎的,鼻子微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