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祝蒲先醒来的,他没有戴助听器,一醒来就听见裴酲那边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他的床很大,因为这是两张一米二的小床拼起来的,裴酲一边抱怨“这是和我生疏了”,一边不容违抗地手脚并用把它们推到一起。
祝蒲窸窸窣窣地往裴酲那头蹭,身体斜斜地躺在床上,脑袋和裴酲的贴在一起。
裴酲脑袋传出清脆的声响,像是潺潺流水声,或者正在融化的湖面上的冰,碰乱时那样的声响。
祝蒲把手指交叠搁在胸口,闭上眼安静地听了一会儿。
祝蒲的水车房边就有一条山溪,小时候他俩经常沿着它走到上游去。山溪没有名字,它来自后边的山谷里,山谷里有一棵百年的老榕树,他俩就踩着水到榕树巨大的树洞和气根里玩。
祝蒲闭着眼听着裴酲脑袋里发出的溪水声,裴酲醒过来了。他睁开眼就看见了祝蒲毛茸茸的脑袋顶,那个脑袋顶还在随着什么旋律一动一动的,裴酲看得微笑起来。
“噢,”祝蒲自言自语,“突然加入了小提琴和竖琴的协奏。梦到什么好事了吗?”
祝蒲因为听不见他自己的声音,所以讲话有些大声。裴酲一直缺德地觉得这件事有点好笑,因为这几乎是祝蒲唯一会出的“纰漏”。
“哦?”祝蒲又说,“这是加入了圆号吗?”
裴酲对交响乐欠缺涉猎,不太懂得圆号是什么声音,但他猜想应该是一种比较滑稽的声音。
祝蒲侧过身,鼻尖几乎贴上裴酲的耳朵,就这样舒服地躺着仔细地听。裴酲被祝蒲喷出来的气挠得痒,终于是憋不住了,转过来卡住了祝蒲的脖子。
“听听听,在这听什么呢。”
祝蒲吓了一跳,又被晃得哈哈大笑,“要死了要死了,放开我!”
裴酲一翻身跨到了祝蒲身上,手上还在假模假样地圈着祝蒲的脖子,“一早上就凑过来,你想干什么?”
祝蒲听不见裴酲说的什么,混乱中也看不清裴酲的唇语,咯咯笑着求裴酲放过自己。
祝蒲笑得满脸通红,两只手在空中乱挠,被裴酲一手握住。
“凑过来勾引我,”裴酲说,“哼哼。我要是守不住的话,你就完啦。”
祝蒲两只手一起用力试图去推裴酲的脸,“讲什么屁话,听不见,快放开我你这个粗鲁的东西。”
因为祝蒲一个劲地乱动,裴酲不免感到有些危险。他从祝蒲身上爬下来,缩到一边用毯子把自己遮起来。
祝蒲看起来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脸颊还是泛红,嘴里时不时还蹦出几声笑声,翻滚到床边去把助听器戴起来。
“我听见了两个新的声音。”祝蒲说,“一个是溪水声,一个是圆号声。你刚刚做什么梦了?”
“溪水声?”裴酲还缩在毯子里冷静,“应该是我想尿尿了。”
“那你去尿尿呗。”
“嗯。”裴酲说,“等一会儿。”
祝蒲白他一眼。“圆号的时候你已经醒来了吗?”
“我哪知道什么是‘圆号的时候’,”裴酲说,“你凑过来的时候就醒了。”
“你醒了干嘛不说。”
“看你正听着么。”
“还想问问圆号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裴酲“嗯——”一声,“觉得当时你很好笑。”
“我好笑什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