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看她对自己刚才的辱骂没有一丁点反应,反而体体面面地仿佛在做访谈,一时有些接不上招。但她看了眼自己丈夫的神情,才说:“你问吧。”
“那一年,你杀死自己亲生孩子的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杨瑰司问。
张丽没想到是这种问题,她一下就有些慌了,辩解道:“我没杀,雪下那么大,谁知道她会自己跑出去?……”
张丽不了解互联网,她不知道在先入为主的粉丝效应下,此刻这个直播间所有的基础流量都是围绕杨瑰司产生的。即使张丽有理在这个地方都要矮三分,何况她没理?她看着弹幕里一堆词语,哪怕不怎么认识字儿,也能看出里面充斥些脏词儿,她张嘴还想说什么,却突然被丈夫拽住了手臂。
“瑰司,你误会了。妹妹她当年是自己不肯回来,说不定就是和你小姑一起回家了。”杨宗说这些谎话简直信手拈来。
他的表情非常淡漠,假若一定要评价,能看出他的眉眼里带着阴郁,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很不耐烦,只是这会儿眼看着声势一股脑地往杨瑰司这倒,突然改了主意打圆场道:“你也别怪你妈,她没文化,不懂事。”
“原来你不是哑巴啊。”杨瑰司看着这个一直躲在妻子身后的所谓一家之主,对他的辩解权当放屁,她问,“这么多年来家里做的每一个决定,包括那年在我和隽意之间二选一,有哪个不是过你的眼才拍板?”
只是他不想做这个坏人,就全推给张丽来做。
“你太小了,当年的事情能记得几件?只是全憋在心里不跟我们讲,这么多年就成了偏见。”杨宗叹气。
这就变成各执一词的局面,杨瑰司见问不出来,也当然知道隽意当年并不是跟着小姑走了,就无意再说:“既然你们这么没诚意,我挂了。”
“你这个不孝的孩子!枉我当年辛辛苦苦怀胎八月才把你们生下来!双胞胎,你知道生双胞胎有多辛苦吗!我半条命都去了,结果一个孩子早夭,另一个不孝,天杀的,这可让我怎么活啊!”眼看着杨瑰司要结束对话,张丽一个掉凳坐在了地上,拍着地板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旁有个青年男人,是杨瑰司的表哥杨宏,他有些困惑地低声想问杨宗什么,但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此时弹幕突然有人发言:
雨巷:[话说,这个叫张丽的女人我好像见过,名字也对得上?]
月淖:[在哪见过?前几天别人上传的视频上?]
雨巷:[不不不,是很多年前了。那年她就是这么坐在我家门店前撒泼,印象太深刻,所以我一直忘不了她的脸。]
月淖:[别是哪儿来的水军吧?具体时间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有没有证据?你说见过就见过啊,我还说我很多年前见过鬼司呢。]
雨巷:[我可以去找,那你的证据呢?]
随后双方都不再说话了。
随后又突然有人问:
[歪个楼,我写作业写得有点疯了,但想问一下,鬼司爸妈都是单眼皮,为啥生出来的女儿是双眼皮,这是可以实现的吗?]
[嘶……好问题,让我去查一下]
[完了,读了这么多年书全还给老师了]
[不能吧,双眼皮是显性基因,单眼皮是隐性基因。如果父母双方都是单眼皮,即双方基因都是aa,子女则也是aa,不可能是双眼皮。]
[那鬼司这是……]
杨瑰司看到这里,愣了愣,她猛地看向身边的杨隽意——她们姐妹俩都是双眼皮。
而另一头的张丽和杨宗、杨宏的文化水平都不高,一时无法理解这些语句。
杨瑰司和常喜乐的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这岂不是说明,张丽、杨宗并非杨瑰司和杨隽意的亲生父母吗?
下一秒,刚才消失很久的雨巷又出现了,她甩了个视频链接,@了月淖的账号id,说:[当年为了留证,我家里人录了视频,至今还保存着。你去看吧,我打包票这就是同一个人。]
杨瑰司的设备还在直播,常喜乐拿出自己的手机点进了雨巷发布的链接。
视频里是在一个饭店的门面前,背后是一条人流量很大的街道,对面商铺上还挂着“乾州小笼包”的招牌。
这视频画质很差,看起来非常有年代感,镜头摇摇晃晃的,背景音满是人声,相当嘈杂。但尽管嘈杂如此,画面中央那个女人的嗓门还是极富有穿透力。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说:“你家的店把人吃出病来了,今天你不赔钱,这事儿没完!”
那女人样貌还很年轻,身材纤细,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差异很大,但依旧能看出来这就是十几年前,年轻时候的张丽。
雨巷:[地点就在乾州市,当年她和她丈夫说我们家饭店食品安全有问题,还闹上法庭了。最后报警了查出来是他们在自导自演,如果有人要看的话,我这里还有判决书。]
尽管月淖依然没回复,但这下已经没有人不相信了。可杨瑰司的注意力却在别的地方,她看到这视频右下角的时间编码,贰零零贰年九月二日。
她睁大了眼睛,质问张丽:“这视频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怀着双胞胎在老家待产吗?乾州市离杨家村十万八千里,何况视频里你根本就没有怀孕!”
张丽哪能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能有人保留着她当时的影像。她不了解互联网,也没听说过“互联网有记忆”这句脍炙人口的话。
她张口结舌,原本想好要骂杨瑰司的话也都想不起来了,只是下意识求助性地看向杨宗。
这男人吐了句脏话,随后恶狠狠地关掉了直播连线。
杨瑰司站起来,如果不是隔着屏幕,简直想揪住张丽的领子质问她自己的亲生父母究竟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