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十八说道:“我快要死了,还要什么新衣,给我棺材埋了就好。”
耿妻吓了一跳,看着他健健康康的身体,犹豫说道:“你为什么忽然说这种话,你看起来很好,怎么可能忽然死去?”
耿十八说道:“你按照我说得做就好了的,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我要出去一趟,回来后有事情要和你说。”
说罢,也不再多留,而是出门去打听安济坊了。他之前也听说过安济坊的事情,只是对于安济坊多少有些忐忑。他怎么可能放心将母亲交到外人手中呢。只是现在安济坊也确实是唯一的办法了。
耿十八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安济坊。管理的人奇怪他一个壮年男人为什么要来这里,叮嘱了几句不收懒汉之后,便让人带着他绕着安济坊转了一圈。
等到出来以后,他神情依旧有些恍惚。
安济坊里的老人生活算不上多富有。但是吃饱似乎是没有问题的。耿十八进去的时候,看到有老人正在一起聊天,老太太里还有做针线活的。按照规矩,这些东西之后也能换一些钱,换来的钱也是他们私人的体己。
偶尔会有年轻娃娃照顾他们,据说是含乡赵小二所办学堂里的学生。那学堂的孩子多是孤儿,偶尔会在先生的带领下过来陪老人们聊聊天。因为从小受了苦,所以也没有什么很坏的毛病。
耿十八出来以后,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
他活了这么多年,可能他娘的生活还不如安济坊那些人过得安逸。
他有些羞愧,脸上不禁有泪水流下。
等到回了家里,他整个人精神气都少了很多,像是老了一圈。耿妻见到他这模样吓了一跳,原本耿十八所说得那些在她眼中像是玩笑一样的话又再次冒了出来。
难不成丈夫说得都是真的。
他真得快要出事了?
耿妻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对这话想信却又不敢信。
她按照丈夫所说炖了肉,肉汤咕咕得冒着,香味扑鼻。好久都没有吃饱饭了,如今闻到这味道,耿妻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耿十八没有在意肉汤,只是将她叫到了屋子里,这才说道:“明日之后我就要死了,叫你过来是有事情要商量。”
耿妻没有说话。
耿十八说道:“我想了想,留下你,你也没有挣钱的本事,一个人养活不了我娘,我便想将我娘送到安济坊。我今天去了那里,似乎管得也挺好的。至于你,要是想要改嫁的话就改嫁吧,我们也算不上什么夫妻情深,你要离开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你若是还惦记着一点点我们夫妻情谊的话,一年中抽出一点时间去看看我娘,让她不要受人欺负。”
耿妻抽了下嘴角,似乎想要笑,却比哭还难看:“你这是说什么话呢?你身体健康,我们一起照顾就行了,但凡日后你好好干活,我再织布,肯定比现在要好一点。改嫁什么的你就不要说了。”
耿十八皱眉去看她。妻子瞥开眼睛,不想与他对视。
他严肃说道:“我没有在骗你,我本来就要死了,今日所说也是我心中真正的想法。”
耿妻没有吭声,似乎一点都不相信。
耿十八花了好久的时间,终于明白她是怎么回事了。上一次他要死的时候,为了试探妻子,同样的话其实也说过一遍。他嘴上说着改嫁是人之常情,在妻子说了实话以后却怨愤她的选择。后来从地府逃出来,更是时常用言语鄙视妻子,看不上她的行为。
也许这一次,妻子同样将自己的话当做了试探。
他第一次问出那样的话,妻子照实说了,最后只得到了他的厌恶以及冷待。
如今再说出类似的话,妻子恐怕就不相信了。
最起码上次他还是垂死的模样,这次却是身体健康说出这番话,也怨不得妻子不相信。明白了其中原因,耿十八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怪谁。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开始准备自己的后事。晚上的时候,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耿十八忍着眼泪,向他娘道歉,让她没有过上什么好日子。然后在母亲不解的神情下说了自己将死的事情。
“能偷来这段日子,已经是我的幸运,之后不能在您身边尽孝,可我也没有办法了。”
耿母不是耿妻,没有经历过一次试探,所以在儿子叙述了前后因果之后,心里其实已经相信了大半。丧子之痛让她痛苦不已,以至于之后耿十八说得安济坊这些都没有听得太清楚。
等到哄好了母亲,耿十八又办了自己的后事,买了副便宜的棺材。等到了该死的那天,耿十八给自己换上了寿衣,然后躺在了棺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