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玄戮寒声问。
“我?我是第一个饿死的人。”那人缓缓摘下面具一角,露出一张焦黑扭曲的脸,“三千年前,我娘病重,我想为她煮碗粥,可柴湿火不燃。她咽气前最后一句话是‘别浪费米’……我抱着冷锅坐了三天,直到自己也断气。”
他眼中泛起血泪:“凭什么神仙能吞霞饮露,凡人却连一口热饭都要看天意?我不服!所以我发誓??我要吃尽天下所有温暖的记忆,我要让每一个尝过亲情滋味的灵魂,都成为我的养料!”
玄戮怒极反笑:“所以你就吞噬人间烟火?就为了你自己那点不甘?”
“不甘?”那人狂笑,“我这是超脱!你们修仙者夺灵脉、占洞府,我不过夺些气味,有何不可?况且……”他忽然压低声音,“你们真以为‘归火’是自然觉醒的?是我故意放旅人进入归星,是他亲手点燃了第一口情火,我才得以借势复苏!”
玄戮浑身一震。
原来如此!难怪那天灶魂苏醒得太轻易,难怪香脉传播得如此迅猛??根本是一场精心布置的诱饵!
“可惜啊……”那人叹息,“旅人太聪明,他唤醒的不止是记忆,还有人心中的光。那光烧了我的陷阱,逼我提前现身。”
他举起手,身后九百灶台同时轰鸣,喷出黑色浓烟,凝成一只巨兽轮廓??形如龟,却生獠牙;背负锅甲,口吐灰焰。正是被扭曲的灶魂所化的“食忆兽”。
“它本该是你朋友。”那人盯着玄戮,“那只小龟,曾是你幼时守护的灵宠,因你贪恋修为,将它遗弃在荒庙。它等了你三百年,最后饿死在一口破锅旁。”
玄戮如遭雷击,脑海中猛然浮现童年片段:破庙、残雪、一只瘦弱小龟蜷缩在灶边,眼巴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不……不可能!”他嘶吼。
“可能。”那人冷笑,“它死后,魂魄被我收养,日日喂以冷粥残渣,才成了今日模样。现在,让它亲手杀了你,才算圆满。”
话音未落,食忆兽猛然扑下,爪风撕裂空间。玄戮拔剑迎战,可每一招都被预判,每一式都被克制。那不仅是战斗,更像是回忆的重演??当年他如何冷漠离开,今日便如何被曾经的忠诚撕咬。
剑断,臂折,血洒长空。
玄戮跪倒在地,眼看巨口当头噬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乳白色蒸汽自远方疾驰而来,瞬间化作龟形屏障,硬生生挡住食忆兽一击。
“你迟到了。”玄戮咳着血笑了。
蒸汽散去,显出一只巴掌大的小龟,通体晶莹,背甲上隐约有九道金纹流转。它不言语,只是轻轻蹭了蹭玄戮的手。
“你……还肯认我?”玄戮颤抖着抚摸它。
小龟点点头,随即转头望向食忆兽,眼中竟流出泪来。
刹那间,两股气息共鸣。
那被控制的巨兽忽然僵住,体内传出撕心裂肺的呜咽。它的獠牙脱落,锅甲崩解,庞大的身躯一点点缩小,最终变回一只奄奄一息的老龟,身上烙印着“玄”字胎记。
“哥……”老龟艰难开口,“我……一直等你回来……”
玄戮抱起它,泣不成声:“对不起……我真的……忘了你……”
小龟绕着它们缓缓游走,洒下一串光点。那些光,全是过去画面:玄戮小时候给小龟喂米汤,冬天把它揣进怀里取暖,雨夜为它搭草棚……一点一滴,全是未曾察觉的温柔。
食忆兽残魂在光芒中颤抖,终于发出一声解脱般的长叹,化作漫天灰烬,随风而去。
高台上,百灶之主怒吼:“不可能!情感不过是弱点!怎会变成力量?!”
“因为你从未真正饿过。”一个平静声音响起。
众人回首,只见旅人不知何时已立于裂隙入口,肩上趴着小龟,手中捧着一口微型陶锅,锅中米粥正微微冒泡。
“你懂什么饥饿?”百灶之主咆哮,“你总是有粥喝!”
“我也有三年没吃饭。”旅人轻声道,“妻子死后,我流浪四方,不是找不到米,是不敢煮。怕一开火,就会想起她掀锅盖的样子。那种饿,比肠胃空更痛。”
他走近几步:“你以为你在吃别人的记忆?不,你只是在咀嚼自己的孤独。你收集千万口热饭,却从没尝过一口真心。因为你早就忘了怎么等一个人回家。”
百灶之主踉跄后退:“闭嘴!”
“你知道旅途中最难熬的是哪一夜吗?”旅人继续说,“是下大雪那天,我躲在破庙里,听见外面有个孩子在哭。我去看了,是个孤儿,冻僵在雪地里,手里攥着半块冷馍。我把最后一点米煮给他,他边吃边流泪,说‘叔叔,这粥比我娘做的还暖’。”
他顿了顿,眼中泛光:“那一刻我才明白,施予才是真正的饱足。而你??你一直在吞,却从未给予。所以你的胃永远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