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莱雅的临时寝殿内,沉重的气氛像凝固的铅块。
窗棂将夕阳切割成冰冷的几何光块,投射在阿格莱雅大理石般毫无波澜的脸上。
几天的实验数据在案头摊开,冰冷,精准,却顽固地指向同一个结论:无效。
她的指尖划过那些由炼金墨水刻印的冰冷曲线,最终停留在象征“人性波动H因子”那条几乎与横轴重合的粗实线上。
青黄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失望,只有一种被证实的了然。
“神性的流失并未减缓,”她开口,声音比空气更稀薄,“阿那克萨戈拉斯,你的三性论模型。”她的目光转向靠在对面书架阴影中的身影,那双缺乏高光的眼睛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天气,“看来,你只是在借机玩弄我的身体?”用词是粗鄙的陈述,语气却是最高级别的学术审视。
阴影中传来一声细微的、几乎像是不存在的气音。
那刻夏的脸上,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极其浅淡的红晕,如同白热金属骤然冷却瞬间泛起的微芒。
这生理反应出现得突兀又迅速,下一秒就被绝对理性的力量强行压灭。
他独眼里的红蓝光芒平静如深潭,但那只搭在书脊上的、戴着半指手套的手,指节却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
“实验伴随着失败,金织女士。”他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被指控的恼怒,“模型需要修正数据,观测体系存在偏差,这都是研究进程中必然的曲折……”
“原来如此。”阿格莱雅打断了他,那平静的音调忽然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像冰层下有了微微的波澜。
她站起身,金纱如流水垂落。
“看来神悟树庭的七贤人,”她微微偏头,目光落在那刻夏身上,那句评价清晰地、平静地吐了出来,“也不过如此。”
空气瞬间冻结。
书架阴影里,那刻夏的身体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小的震动。
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那只一直平静无波的红蓝异色独眼,此刻如同两颗瞬间被点燃的冰冷琉璃,骤然收缩、聚焦,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极其危险的锐芒!
是愤怒?被亵渎的学者的骄傲?抑或是——
他动了。没有爆发,没有咆哮,只有一道黑影瞬间移动。他几乎在一眨眼间就站定在了阿格莱雅面前,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了她。
“跪下。”
两个字,冰寒刺骨,如同万载寒冰中淬出的利刃。
阿格莱雅微微一顿。那双青黄色眼瞳中瞬间闪过一丝非常复杂的情绪——惊诧?羞恼?怀疑这是否是他在利用权威进行可鄙的报复?
她的沉默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垂落在身侧的指尖几不可查地一挑。
无声无息!
数道极细、近乎完全透明的金线骤然从她周身迸发而出!
如同具有生命的灵蛇,瞬间缠绕上那刻夏的身体!
金线缠绕的路径精准无比——手腕、心口、眉心……锁定的正是情绪与言语的真实节点。
阿格莱雅的目光锐利如电,紧紧锁定那刻夏独眼中的光芒。金线微微嗡鸣,散发出一种洞察人心的冰冷力量。
片刻,无声。
金线的嗡鸣微弱下去,并未激发出代表谎言的、灼目的金光。
测谎通过。
缠绕的金线无声地消散在空气中。
一瞬的沉寂。阿格莱雅那双冰封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动摇。原来……真的……又是实验内容的一部分?
羞辱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而上,混合着一种被彻底“观测”、被完全掌控的可怖感觉。
但那丝动摇很快被一种更深沉的、冰一样的决绝压下。
她的眼神重新变得空洞,恢复了对命运的默然接受。
为了目标,没有什么不能牺牲。
即便要将尊严碾成粉末。
她缓缓地、僵硬地,弯下了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