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抱住那张画,像抱住十年前的自己。
回程车上,他终于撑不住,蜷在座位上发起高烧。体温计显示39。8度,脉搏紊乱。周岩强行把他送到县医院,医生检查后怒吼:“你这是拿命在赌!心肌严重受损,随时可能猝死!必须立刻住院!”
“不行。”他虚弱地说,“下周还有五场培训,三个试点校要挂牌,赵小芸的母亲要参加家长工作坊……”
“林小凡!”周岩一拳砸向墙壁,“你以为你是神吗?你倒下了,一切都会崩!”
他望着天花板,轻声说:“所以我才更要跑完最后一程。你看,已经有那么多孩子学会说‘我疼了’,那么多老师开始画‘心树墙’,那么多父母在日记本上写下‘对不起’……只要火种不断,熄灭一个躯体,又算得了什么?”
周岩跪在床边,泣不成声。
当晚,尽管身体极度虚弱,他仍坚持通过视频连线主持了一场紧急会议。议题是:某地教育局试图将“情绪气象站”改为“思想品德加分项”,企图量化情感表达。
“绝对不行。”他在镜头前一字一句地说,“哭泣不能换学分,倾诉不该成表演。如果我们把疗愈变成考核,就是在教孩子第二次伪装。”
他提出反制方案:要求所有试点校设立“匿名树洞信箱”,由学生轮值管理,教师不得查阅内容,仅定期统计求助类型用于资源调配。
“我们要建立的是信任,不是监控。”他说,“真正的改变,始于一个人敢把伤口袒露给世界,而不怕被嘲笑为软弱。”
会议结束,护士强行给他打了退烧针。迷糊中,他梦见自己走在一条长长的隧道里,两边墙上贴满孩子的画:哭泣的脸、拥抱的剪影、破壳的鸟、发芽的种子……每走一步,就有新的光亮亮起。
醒来时,天已微明。手机震动,是教育部基础教育司的来电。
对方语气郑重:“林老师,经过多方评估,‘守夜人计划’正式纳入国家青少年心理健康服务体系试点工程。首批专项资金拨付八百万元,支持五百所学校建设标准化情绪支持空间。”
他闭上眼,久久未语。
然后回了一句:“请把这笔钱的十分之一,专门用于培训乡村代课教师。他们没有编制,没有保障,却是离孩子最近的眼睛。”
挂断电话,他挣扎着起身,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瘦脱了形,眼窝深陷,颧骨凸出,可嘴角仍挂着笑意。
他翻开笔记本,在最新一页写下:
>“今天,国家终于听见了那些未曾发出的声音。
>那些在厕所隔间里割腕的手,
>那些躲在被窝里憋住的哭,
>那些以为全世界都讨厌自己的心……
>终于有了回应。
>这不是胜利,是起点。
>我们要让每一个孩子都知道:
>你不需优秀才被爱,
>你只需存在,就值得被这个世界温柔相待。”
晨光涌入房间,照在桌角那盒空药瓶上。标签早已褪色,唯有“速效救心丸”五个字依稀可见。
他知道,自己或许等不到全面推广的那一天。但没关系。
因为在千里之外的某个教室里,一个曾经总打架的男孩正举起手,大声说:“老师,我今天的心情是多云转晴!”
而在另一座山间的宿舍里,一个小女孩正把写着“我很害怕”的纸条投进树洞信箱,转身时嘴角带着笑。
风已起,火已燃。
他不过是众多守夜人中的一个,可正是这一个个不肯闭眼的灵魂,让漫长的黑夜终究透出了光。